片段——解放(102)

启元听到过程,很是惊讶,最惊讶的是本本怎么会相信私人快递行业,就不怕这么重要的东西被私人快递弄丢吗,那真是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了。团团却很先进地回答道:“邮局身后站着国家,个人更没法跟它说话。”

启元一想,是啊,这世道最不讲理的是谁呢?他不禁笑了。

朝华写的回忆录有点儿厚度,难怪写了两三年,可见写了不少内容。朝华有次打电话来埋怨她女儿,说她写得兴起了,忘记散步,被女儿抢走钢笔,赶出门去散步,真暴力。看看这么厚的一本,可见朝华写得多用功。打开封面,序言第一行字,便让启元会心微笑,大姐可真敢说敢当。“我这一生中,最敬的人是爹爹,最爱的人是承文。”启元迫不及待地往下看,根本无心参与团团与忆莲的聊天。

朝华写得很详细,甚至还记录当年晴翠楼前种了些什么花。朝华也没避讳隐私,她写她怎么暗恋上承文,然后受承文鼓励接触新思想,发现新天地。朝华依然说,与承文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可那是她心里最幸福的时光。启元看到自己也是不断出现在回忆录里,他看得很仔细很慢,一直看到晚饭时分,还停留在解放前那段日子里。他一直会心微笑,晚饭都顾不得吃了。

启元自朝华说要写回忆录那天起,就一直惦念着一件事,就是他救承文出来的事,朝华会怎么写。饭后,他便看到这一段,可让启元看完无比失望的是,朝华所写与承文当年写信给他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稍有的一点不同是,朝华写了他启元也在外围“协助奔走”。启元看得胸闷不已,承文说说也就罢了,可当时大姐明明抱着孩子住在他的亭子间里,每天两人沟通营救事宜,算起来也是第一当事人。为什么大姐也这么写。

启元掩上回忆录,闷闷不乐。忆莲正看着电视呢,没看见启元不高兴。启元生了会儿闷气,疑惑地跟忆莲道:“大姐也说承文不是我救的,大姐一向思路最清楚的,是不是我记性不好了,果真事情真相如承文所说?”

“不会,你记性不好只是近几年的事,可这件事你解放前已经告诉过我,我还记得,不会错的。不信你问团团,团团也知道。”

启元毫不犹豫拨打团团家电话,忆莲的记性与他的半斤八两,年纪大了还是多多依靠子女为好。团团也在看回忆录,她看得比启元快,当然已经看到那段内容。“肯定是大姑妈错了,大姑父太会做思想工作,每天对着大姑妈耳边说,大姑妈不信也得信了。这叫催眠,他们做宣传工作的就靠那本事吃饭。”

“我有个问题,承文虽然性格不好,做人倒是光明磊落,不是撒谎的料。可是为什么他查遍资料之后一口咬定他不是我出面救的呢?这不符合他一贯为人。难道当初救他那事,是两条线并行?”

“本本已经看完了,她也说到这个问题,怀疑大姑父没被杀跟正好抗战开始国共第二次合作有关。但放出来应该与家里塞钱有关,大姑父那时候还是党外人士吧,两党未必都拿他当特殊人物对待。现在有互联网,本本一边看一边上网查,我看她说得有道理。大姑妈的回忆也未必一定正确,尤其是承文的事情上更会被感□彩掩盖,你别在一件事情上钻牛角尖。她后面说你是上思房一大家子的凝聚力呢。”

“可是明明是我救的啊,怎么会错呢,大姐全看到的啊。这年头,宣传做得人眼见为实都不能相信了吗。”启元嘀嘀咕咕地表达不满,可心里却已经慢慢地想到,宣传就是那样在做,承文工作真正做到“家”了。“还是本本这孩子说的最有道理,团团啊,你再告诉本本,还有一个原因是当年沪松战役在即,大家赶着逃往重庆,才让我捡了便宜,要不然承文一条命不止值那几条小黄鱼。”

团团打趣道:“你终于让我告诉本本了吗?不怕害了本本,或者被本本泄露出去?”

“嘿嘿,她都先斩后奏看回忆录了,还怎么瞒她。但你还是别说太多为好,本本要是太反动了,对她开展工作交往朋友不利。对了,你再问问本本,我怎么查互联网……”

启元对互联网的好奇心被团团全票驳回,不过与团团说阵子话,启元的郁闷消散不少。但他暂时不急于看朝华的回忆录了,他需要回味,最需要考虑的是承文这个角色,承文是如何走上那条路,如何成为狂热份子,如何促成其他人成为狂热份子,又为何最后被抛弃。

启元想啊想啊,翻出记忆中承文的一言一行独自回味。可是想着想着,他脑袋一歪,瞌睡了过去。终究是老了,八十八岁了,他精力大不如从前,脑袋多用用就累得慌。被忆莲叫醒,上床睡觉时候,启元想到,他要不要也赶在九十岁之前写回忆录,现在不写,真的来不及了,脑袋衰退得太快。可这个念头只是昙花一现,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写。不,他不是怕,而是不愿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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