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决(52)

我想他们俩都误会了我的微笑的含义,若是他们知道了我在笑什么,他们的神色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渐渐缓和。尤其是苏远智,以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带着感激,我装腔作势的问了问他们对大学生活是否满意以及能否习惯广州的生活,并且恰到好处的幽默一下——就像我常常在讲台上做的那样。一切进行得非常得体和顺利,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知道我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冬日的下午就是这样的,才不过4点多,已经是迟暮的天色,再过半小时,路灯就该亮了,我就是在这蔓延萧条的混沌中听见苏远智在身后叫我的。

“郑老师。”那个声音有点犹疑。

我回过头去,谢天谢地,他是一个人,端木芳不在他眼前,他走近我,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他说:“郑老师,过几天,春节的时候,我们高中同学要聚会,您能来么?”

“当然。”我对他笑笑,不知为何我还是发了点善心,说,“我会尽力把南音带去。不过我不敢保证,要是她不愿意来我也不能勉强她。”

“谢谢。”他勇敢的看着我的眼睛。于是我又主动加上了一句:“南音她现在很好,在理工大一切都挺顺利的,很多男生追她,我看她过的开心得很。你可以放心了。”

话音刚落我就暗自谴责自己犯贱,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放心”。

可是听完我这句话,他脸上有什么东西顿时融化了,他说:“郑老师,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您是个特别好的老师。我说的是真心话。”

“太客气了,不敢当。”我语气讽刺。

他在渐渐袭来的暮色中间,对我挥手,挥了很多次,我回了一次头,发现他居然还在那儿,他一直在原地,我的突然回头并没有让他窘迫,他甚至没有在我回头的一瞬间转身离开——像是掩饰什么那样,我知道他眼里看的并不是我,他这样恋恋不舍的注视的,是他想象中的南音,那个在他脑子里一定出落的更漂亮的南音,那个他至今没有勇气去面对的南音。

所谓缠绵,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那天晚上我问南音,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他们的聚会,南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当然要去。”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脸,坚决的说:“放心吧。”

南音的表现简直就是无可挑剔。那天她精心的打扮过了,她的笑声还像过去那么清澈,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这样笑的人一定是由衷的开心。谁过来敬她酒她都高高兴兴的喝,那架势让我都差点以为这个丫头真的千杯不醉。就连大家一起要以端木芳和苏远智为代表的“班队”们当众表演亲密镜头的时候,她都跟着大家鼓掌和起哄,散场的时候她和每个人拥抱告别,一副宾主尽欢的场面。

我当然没有忽略,乱哄哄的人群里有一双偶尔会静静地往她身上瞟的眼睛。

我们从饭店出来,在拐角处和大队人马告别以后,就在往地下停车场去的路上,看见了苏远智和端木芳。

“郑南音。”端木芳微笑的嘴角有一点僵硬,苏远智的表情更惨不忍睹。

“小芳!”郑南音开心的喊出同学时候大家对她的昵称,然后把她甜蜜的笑脸微微的转了一下,“苏远智,好久不见!”

苏远智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有点惊魂未定的笑了笑。

我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我家南音热情洋溢的跟老同学叙旧,场面甚为精彩,我真的没有看出来南音这么有潜力。

终于,南音意犹未尽的说:“我们回头MSN上见。”

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是沉默的。她无意识的攥着绑在她身上的安全带,眼神很空茫的注视着阳光灿烂的大街。

我任由她安静。一句话也不问。

最终她还是说话了,她把脸转向我,有点犹疑的说:“哥,其实我今天是真的挺开心的。”然后她无力的一笑。

“我知道。”我淡淡的说。

她深深的凝视着我,“我什么都丢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丢脸,你说对么。”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不忍心回答这种问题。

我只能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柔柔她的头发。

然后我发现,她把身子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她揉着眼睛嘟哝:“真是的,昨天晚上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到凌晨5点都不觉得困,可是现在突然就困了,哥,我好累。”

话音未落,她就睡着了。就像刚刚打完一场仗,或者考完一场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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