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116)

“哀家累了,皇上回吧。”沈太后屈指抵上自己的太阳穴,“哀家就没想让她入宫,皇上若是真有心,便好生挑几位人选,送到永福宫,哀家掌掌眼。”

闻恕顺着沈太后给的台阶,颔首道:“儿臣尽快。”

宫门外,马车伫立。

宋长诀空手进宫,离宫时却捏着一本小册子。

他弯腰钻进马车,待马蹄声起时,才低头翻看。

魏启平、徐武、周盛旺、林途重……等等,不下二十人,有的宋长诀打过交道,有的则只是点头之交。

这些人,要么手握兵权,要么在朝中十分说的上话,例如这个周盛旺,正二品左都御史,都察院最能说上话的人,整个都察院自成一派,为周盛旺马首是瞻。

无论朝廷各部,但凡出现一言堂,必不是好现象。

宋长诀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闭上眼,想起方才御书房里的谈话,并不多,三言两语述尽其意————

“挑明身份,于你有何益?”

“皇上看在微臣的面上,或许能待她好些。”

闻恕笑了:“宋长诀,你一个工部五品小官,你能作甚?”

宋长诀:“微臣有多大本事,皇上心知肚明。朝中势力分割,党派相争,皇后无势,付家靠不住,皇上就是能护她,也免不得同各臣周旋。”

“你觉得,你能成为她在朝中的靠山?”

“能。”

闻恕道了一个“行”字,丢下一则名录给他,分明是蓄谋已久。

宋长诀这才知道,这是上了他的当,今日,他有意等他自己找上门的。

马车停下,宋长诀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车。

一手扣住宋家大宅的门环,他忽的顿住,抬头望向一片漆黑,连星子都无几颗的天。

小厮迟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人,这天有何不对劲的?”

月光落下,衬得少年一张脸柔和许多。

他蓦然弯了弯唇,“天色挺好。”

小厮讶然,侧头瞧瞧他,又抬头望望天,黑雾蒙蒙,哪里好?

闻恕低烧已退,可风寒未愈,未免让付茗颂跟着遭罪,本想摆驾回景阳宫,却得元禄一句:“皇上,最后一帖药还没服用呢。”

药汁在昭阳宫,闻恕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他到时,素心与遮月一左一右守在寝殿外,手中各挑一盏灯,屋里头泛有微弱的烛光。

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睡下?

见她来,遮月面色一喜,轻声道:“皇上可算来了,娘娘等您用药呢,还以为您今夜不过来。”

闻恕眉头一扬,走进寝殿,果然见付茗颂趴在红棕原木桌上,一半脸都埋在臂弯里,手肘边放着碗早已冷却的药汁。

他没那么矫情,就着冷汤冷药也是能下肚的,可刚才将药碗拿起,趴在桌上的人耳尖一动,抬起脖颈,安静的同他对视了半响。

她似是刚从梦中惊醒,神色还有些迷糊,对着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惊觉他手里捧着冷了的药汁。

付茗颂连忙起身,从他手中将药碗夺过,“冷了,让人热热再下肚,否则折了药效,不好。”

她嘟嘟囔囔的,将遮月唤进来,递了药碗给她。

闻恕垂眸看她,耳边惊响起宋长诀的话。

——“宋宋是个怕疼也怕死的人,幼年时连只善犬都能将她吓的大哭,叫针扎一下,甚至能哭上三日,她非恶人。”

——“何况,她已忘的一干二净。”

非恶人……可是她对他当真是狠的下心。

怕死么……那为何不肯低头求他。

一干二净么……她只是将他忘的一干二净而已。

“皇上?”付茗颂拿小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闻恕回过神,见她乖巧的站在面前,强行将思绪从过去的记忆中剥离出来。

他顺势在桌边坐下,瞧着是有话要说的模样,拽了拽她的手腕,示意她一并坐下。

“十月二十文试,各部要充纳人才,付毓扬上报了名字,你有何想法?”

付茗颂一愣,此乃朝政,不应问她……

何况,她是付家人,说多了难免有失公允……

见她这模样,便知她从未考虑过这事。

若是随便换一个人,都难免利用身份为娘家谋利,可付茗颂不会,一来她与付家并无多少情分,二来……

她不敢拿朝事求他,她还是挺怵他的。

付茗颂抿抿唇,“以大哥哥的才能,有六七成的把握是能过。”

闻恕扬眉:“若是落榜,那朕是留他不留他?”

不等她回话,他揉了揉姑娘的发顶,将盘好的青丝弄乱了几分,“那就留吧,付家人记住你的好,你娘亲在付家宗祠,也能体面。”

付茗颂身形一僵,耳边忽然响起在付家,她要求老太太将生母的牌位立在祠堂的那日,老太太那句“难道要为一个死人,赔上你父亲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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