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29)

张平宣道:“你不顾伤势,一连打磨了三日的东西,就是这个?”

“是。”

张平宣一把将铃铛捏入掌中,“你究竟当她是什么?”

岑照垂头笑了笑,轻道:“妹妹。从无非分之意。”

张平宣倾身迫近岑照:“你不要一直念着她,好不好,你身边的人,是我。”

岑照侧过脸,温声:

“恐负深恩。”

“我不在乎,也不惧怕。”

张平宣的声音破入雨声之中,有些急促,“你想要什么,我就去替你争什么,就我争得来,席银她不可能替你争。”

“如此……”

岑照放慢声音,“殿下也许会痛所有。”

“呵……”

张平宣肩膀颓塌:“父亲死了,二哥……枭首在即,母亲自戕。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早就不在乎了,我如今觉得,冬日里喝凉水,夏日间吞滚炭,也不是什么痛事。”

她说完,仰头忍回泪,起身从琴台边走了过去。

流仙绦拂过岑照的手指,残下一丝女香。周遭叶声细明,潭面水气蒸腾,雾失楼梯,也遮住了张平宣的背影。

岑照摁灭琴响,香炉里的烟气也断了线。

平宁时,暗流在底。

无言时,人常思报应。尤其是他这样通周易,善批命理的人,一向深知,愚弄人心的下场唯有“孤绝”。然而想到张铎,又恍惚感受到了,他的命理与自己殊途同归。

**

此时张府外,赵谦牵着马盘桓在门口,马蹄子把春尘扬成了一层薄雾,又被忽降的细雨浇降。

张平宣的平乘车尚候在树荫下,赶马的马夫劝道:“赵将军,下雨了,您不如过几日再来吧。”

赵谦咳了一声:“滚一边去。”

话刚说完,漆门启推,张平宣交握着手,从门后跨出,抬头看了一眼赵谦,一言不发地向平乘车走去。

“平宣!”

赵谦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回过头来。

“明日即要监斩,将军不查刑场,不鉴犯由吗?”

赵谦早料到了她会说这样的话,喉咙里叹了一声,“我即时就要回廷尉见李继,我来劝你一声,明日……”

“你放心!我不会像母亲那样自戕,也不会蠢到去劫廷尉狱和法场!”

她说完,胸口上下起伏,红色的血丝逐渐在他眼中延展开来,她不想让旁人看见,不得不别开了头。

赵谦想上前几步,却听她喝道:“你别过来!”

赵谦忙摆手退后,一大抔玉兰花从枝头被吹落,横亘在二人之间。

“对不起。”

张平宣摇了摇头,伸手揉目。

“不必,赵将军,荣华富贵我也想要,又有什么立场斥责你。再有,你被他过性命,一向奉他为圭臬,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必要为了我去变更,跟着他,走你的独木桥吧”

这话,拆开来看,说不出有多犀利,披头而来,却戳得赵谦肺痛。

“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张平宣忍泪笑了一声,“那你指望我说什么呢?说我二哥通敌该死,说我母亲不识大局,愚昧无知?”

她说完,陡然加疾了声音:“谁睡着,谁醒着,世人眼目雪亮,你心里也明白!”

赵谦脑中空白,鼻腔里闻到的明明是花香,却又含着不知道什么地方钻来的血腥气。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我来只是想劝你,明日……不要去刑场。”

张平宣抿了抿唇,仰头望着浓荫掩映下的雨阵。

“你怕我看见你行杀戮。”

“你知道的,我赵谦只在阵上杀敌,我……”

“那是以前!”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

他说着说着手足无措起来,然而,张平宣却笑了一声。

“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究竟有何干系。”

这一句话,如一只手,精准地破了赵谦的肉身,揪住了他的心肺。

“无话与我说了是吧。”

赵谦松掉马缰,摇了摇头。

张平宣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抿了抿唇,哑道:“你怕是根本没想过,我的亲族,要么命在旦夕,要么已然半死。如今,长姐被夫家所困,明日刑场,若我不去,谁来替二哥收尸?赵谦?”

她说完这一番话,望着赵谦沉默。

赵谦虚点着头,侧身让出了车道。

张平宣也不再说话,吞了一口唇边的泪,扶着仆婢地手跨上了车。

马在细雨中长嘶了一声,前蹄扬起,似有不平之意,赵谦握缰摁下马头,而后翻身而上,拍了拍马背,自嘲道:“下一次离开洛阳,她怕是连我花都不会要了。”

说着,遥遥地看了一眼道上的车影,此时已经转上了御道,渐不见踪影。

**

张平宣一路沉默,身旁的女婢道:“殿下……对赵将军未免过于……”

她与灯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