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40)

张铎低头理了理衣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赵将军离开洛阳啊。”

张铎看向席银:“只守洛阳一处安稳,则终失洛阳。”

席银抿了抿唇,“你可不可以,说得再简单些,我很想明白,可你总是说得……很深……我又太笨了。”

她说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张铎看着她的模样,沉默了须臾。

“一处草房子,四处着火,你若把所有灭火的水都浇在一处,最后会怎么样。”

席银的眼睛亮了亮:“你这么说,我就都懂了。”

张铎望着她笑了笑。

这个女人的恐惧,欢愉都是最真切的,以至于他根本不用费一点心神去猜,她到底是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作戏。而他自己,也忽然发现,除了孤独难解的话语之外,他也说得出平实的话。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你说。”

“嗯……这个问题,你也简简单单地跟我讲呀,因为我将才想了好久,觉得……很难很难理解。”

“嗯。”

席银屈膝在张铎的陶案后跪坐下来,铺开一层官纸,又从笔海里取了那支张铎惯用的笔。

“你过来呀。”

不知道为何,这一句:“你过来呀。”顿时让张铎回忆起了,她在清谈居里召唤雪龙沙时的语气。

他站在屏风前不肯动。

谁知,席银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牵起了他的袖子,“你过来,看我写。”

鬼使神差,张铎竟真的被她牵动了。

席银屈膝重新跪坐,蘸墨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那字形虽然还是欠缺很深的功力,却已有七分似张铎的字体了。

风卷纸尾,张铎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替她压平。

席银收了字尾,纸上落下的字是邓为明的官职。

张铎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若是胡氏之流,妄图沾染官政之事,他定会将人杖毙示众。然而,这几个字出自席银之手,他竟看得血气暗涌,分明有亢然之意。

“这个尚书……右仆射是……文官。对吧……”

“对。”

席银点了点头,又在其下写出了赵谦的官职。

“中领军是武官,你为什么要让文官做武官的官职呢?”

第72章 夏橘(三)

张铎在席银身后坐下来。

影子一矮,席银面前的官纸便曝在了灯下,陡然明亮起来。

席银架着,回过头去望向张铎。

说实话,他穿禅衫的样子,有一种衣冠不整地错落之态。

人不在正室,坐姿也随意,一腿曲盘在席银身后,一腿曲顶在侧,不着痕迹地把席银圈在自己面前。

席银下意识地朝前面挪了挪膝盖,小腹顶到了陶案的边沿。

“往后来,你挡了大半的光。”

“哦……”

席银又把身子往后挪,一面挪一面悄悄的向后看,生怕自己的脚触碰到张铎曲盘的那只腿。

张铎并没有留意到席银的窘迫,他直起身,从背后握住了席银写字的那只。席银想要挣脱,腕力相拧,又被霸道地拽了回来。

“你这个字啊。”

他说着,一把将一旁的玉尺抓了过来,啪地一声拍在席银边。骇得席银浑身一颤。

好在他并没有立时发作,拧着席银的,一面带着她重写那两个官职名称,一面道:“你让我过来看你写,你又害怕。”

“我……”

她被张铎说得有些羞愧,低垂着头,耳朵烧得绯红。

“武两道,皆能安天下。若论功,则各不相同。”

席银看着他把着自己写下的字,邓为明的官职,写得字骨浑厚;赵谦的官职则划锋利。

“你知道,前朝的皇帝,为什么会怕我吗?”

“因为……他身边能保护他的人,只有宋常侍。”

这话,听起来不在症结之上,实则正落要害,张铎惊异于她的敏锐,顿了顿,低头看着她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去……杀过他呀。”

她说着,抿了抿唇,仔细回忆了一阵道:“我当时,拿一把短匕首去刺他,他被我刺了,大声呼救,可当时,他身边只有两个娘娘,她们好像被吓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后来,只有宋常侍前来救驾……”

她说完,抬头看向张铎。

“但你不一样,琨华殿外有江凌在,琨华殿下面有伏室,室有那么多披着鱼鳞甲的内禁止军值守,如果我要杀你,你一声令下,我就成肉泥巴了……”

张铎听她说完,鼻腔“嗯”了一声,摘掉她的,倾身投入海。

席银目光一闪,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却又碍于言辞说不出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张铎靠在凭几上,挽起沾了墨渍的袖子,将臂随意地搭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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