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07)

他放下行礼的手臂,拿过酒壶自己斟了一盏。

“无论你如何处置我,我都没资格怨恨,相反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张铎侧过脸,呛笑了一声。

赵谦是赵谦,心里的愧恨和不舍都可以直言不讳,张铎却不能如此,也不惯如此。

“诛心的话我今日不想说,我认识你二十年了,若不是你,我今日也难坐在这里。你说你不配为我同袍,就是斥我这二十年目盲,我不想认。可是,你真的愚蠢至极!”

赵谦无言。

他撑了一把席面站起身,拖着镣铐,哗啦啦地走向窗前。

雪影映在碧纱上,轻灵柔软,恰若尘埃。

“我以为我把话说得难听些,就不用跟你废话这么多,谁想你喝了酒,今日话真多。”

他轻轻推开窗户,雪气猛地扑了进来,吹起他原本就凌乱无束的头发,他呸了几口,把那些入口的乱发吐了出去。

“张退寒。”

“说。”

“等我把荆州的军情说完,你就动手吧,擅离军营是死罪,我知道,你有心饶我一命,但军纪严明,我自己都不敢活着。”

身后的人沉声道:“先把你要说的说了。”

赵谦转身应道:“如今岑照在荆州被刘令下了狱,生死不明。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荆州城究内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我身边入城的亲卫已不能探知。”

“我已知。”

赵谦背过身,“不过现在令我和许将军都不安的是,刘令却并没有破城的动向。许将军说,刘令此人是沉不下这口气的,所以依我看,岑照已经起了逆心,下狱是一个幌子。至于他的下一步是什么,我想不到。”

张铎暂时没有去应他的这句话,抬头道,“东面的刘灌呢。”

“刘灌行军至距荆州百里之外,不敢再进。”

“刘灌大军总共多少人。”

“具探子回报,有三万余人。”

张铎沉默地凝向酒案上的杯盏,平道:“倒是够了。”

赵谦也应了一声,“是,刘灌那三酒囊饭袋本就不足为惧 ,如今金衫关的外领军翻调至江州,东进即可截杀刘灌,他就算有心与刘令在荆州会师,他也万不敢冒进荆州。所以,我也并不觉得刘令按兵不动,是在等东面这三万军队。但这样一来,我就更想不通了。照理说,刘令应该趁着你在金衫关的时候,破荆州之困,为什么会等着你从金衫关搬师回来,还按兵不动呢。”

张铎冷笑一声。

“之前你不明白,现在都走到局里去了,还不懂吗?”

赵谦摇了摇头。

张铎站起身,朝窗前走了几步,与他一道立在雪影后。

“张平宣身怀有孕,我也将她带去了金衫关,为了拦阻她来荆州,席银差点死了。”

赵谦闻话一怔,侧身道:“你的意思是说,荆州城按兵不动,是在等平宣?”

张铎没有应他,抬手合上了窗。赵谦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脚下的镣铐一绊,踉跄了两步方稳住身子,“你说清楚。”

“可惜当年洛阳城的陈孝,世封山英,洁身自好,不屑与我倾轧,否则,我今日也会被他处处赢半子。赵谦。”

他凝着赵谦,“我输的半子是你。岑照并不指望,你死以后荆州战局会有什么改变,这是诛心之局。”

“那你别输。”

赵谦抬起头,“处死了我,你就没有输给他。”

“你放心,军法就是军法,对你我也不会容情。”

赵谦笑了一声,音声落寞。

“那就好。”

说完他走回酒案后坐下,就着镣铐,一把扫平案上的狼藉。

“有没有纸笔。”

“有。”

“容我一封自罪信,处置我以后,你替我把它送给我父亲。”

张铎沉默半晌后,方低头看着道:“你担心什么。”

赵谦摇头笑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为你,我只是不想我父亲过于悲痛。”

“你怕他因你而反我?”

赵谦凝着酒案上的灯,摇头叹道:“张退寒,杀我之前少说几句吧。纸笔呢。”

“你今日不用写,明日,朕会命人去送你,届时,会有好纸良墨,供你尽兴。”

赵谦点头道:“你让谁送我,我不想看见江沁这些酸人。”

“你放心。”

“那便好。”

他说着,抬头道:“何必活过元宵呢。我原本以为,今日是你送我。原本我的命就是你救的,你拿去不是正好。”

张铎看向四周,偏室里内置简单,看似弃锁了几年。

“此处是黄德私居,此处杀人,不尊居主。”

赵谦撑开双腿,“好,那我今日就偷生,最后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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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银看见赵谦被内禁军从正堂里架出来的时候,已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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