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1)

“张奚东施效颦你怕什么。”

大司马的名讳径直出口。赵谦怔了怔,口气稍平。

“怕你看那是老子你就怯,你看看你那一背的伤。”

话音一落,马上的人却冷然一笑,哂道:“婆婆妈妈的,想得真多。”

“婆妈?张退寒!”

“成了!少在这儿叫嚣,我不是陈望,有些事不跟你说,是不想给你惹事端,你也是实刀带过兵的人,不知不漏破绽,诱敌之刀,无以反杀?别乱我的分寸。”

说完,打马起行。

赵谦忙追上道:“欸,你话说清楚啊,什么反杀。”

张铎不言,反将鞭扬狠,赵谦道:“好歹说你去哪儿啊。”

马上的人回头,“宋常侍要做我的人情,不好拂他的老体面。我去听廷尉听听考竟,你就不要去了,回营吧。”

“不是,我那儿内营刑室里不是还关着那谁吗?你什么时候去问话啊。”

“不想看,交给江凌了。你也不要去看,这种事不适合你。”

赵谦还要说什么,人已经远了。

他只得勒住马,遥见他独驰入榆杨浓影。

后头的从奴这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了上来:“哎哟,可算见到将军了……我们郎主……”

赵谦拍着手上的灰,朝前面怒了努嘴。

“去廷尉了。”

“欸,多谢将军。”

说完便要去追。

“回来。”

“是。”

“你们郎主今儿早些处置谁了吗?”

“啊?谁啊。”

“呸!你们郎主养了你们这群没眼的人,也是糟心。”

从奴们尴尬地赔礼:“奴们外面跟着的人,知道里头的事不多,您呐,该去问江伯。奴刚出来的时候遇着他,别的到不知道,但看他拿了帖子,像是请大夫去。我们也纳闷儿呢,要说咱们郎主有什么不好,都是经梅医政的手,也没见下帖子,江伯这也不知道是请谁去。”

赵谦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出这一番话来,突然不忍捧腹,在马上放肆地笑出声来。

应声的那给个从奴见此,发了怔。

赵谦忙抹了一把脸:“这个……没事,没事了,你们追去吧。”

从奴们摸着头脑,又不敢多问,忙不迭地应话追自家主人去。

风里有些细融融的草絮,赵谦“呸”了几个口,把那嘴里毛儿儿吐了出来,一面抱起手臂:“张退寒,变着法儿骂我啊,啊?老子看你这棵老铁树开了大花,会不会羞死。”

(1)桃笙:桃木做成的铺席,盛行于南方富贵之家。

(2)考竟:魏晋时刑讯的说法。

第12章 春荫(六)

廷尉大狱之中,廷尉正李继(1)已经被大司马张奚逼到了“墙角”。

左右监官原本休沐,此时也从官署返回跟查。偌大的廷尉大狱照壁前,或立或坐,或跪或匍匐,或摁眉心或掐虎口,或啜泣或痛呼,观音修罗,十相俱全。

张奚对着照壁上复杂的人影咳了一声,侧面朝一旁的宋怀玉道,“你看呢?”

宋怀玉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虽是料峭的初春夜,他却觉得两胁发腻,耳户滚烫,就连声音也有些哑。

“司马啊,这可是冲着您的大公子去的啊……老奴是万不敢呈见陛下,还要慎重……还要慎重才是。”

廷尉正从声道:“宋常侍的话有道理,虽然有女犯自认潜入洛阳,曾藏身中书监官署,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就这样把中书监牵扯入案,恐有后乱啊。”

张奚一面听二人应答,一面扫看手边新呈的罪状:“那就是不敢再审了。”

说着操手入袖,仰头冷笑了一声:“成吧。”

照壁前的气味着实不大好闻,汗的酸臭,血的辛辣,混着灯油燃烧的焦味,一层一层地镀在锦衣华服上。

张奚不说,却又没有让还押的意思。宋怀玉面前的那个女人几乎跪不住了,刑后痛得作呕,身子向前一塌,耸肩猛地吐出了一滩污秽。宋怀玉是皇帝的近侍,血污见过不少,自身却从不沾染,此时险些被呕秽溅袍,差点弹立起来。

廷尉正见他狼狈,遂对狱卒道:“来人,取水过来。”

狱卒还未及应声,竟见张奚赫然起身,落掌拍案而喝:“取水何用?世道清浊不明,诸位哪一个身上是洁净的!哪怕是永宁塔中供佛的净水,也洗不干净吾等为臣……”

他像是隐忍了很久,脱口即五官纠缠,眉毛竖立,举臂横指,直向廷尉正的眉心,再提声,续斥:“洗不净吾等为臣,贪图私利,为禽兽驱策,而漠视主君的大罪!”

一语毕,廷尉正僵在其位,无从辩驳。

谁都知道禽兽指的是谁,却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国之肱骨,竟然把这两个字眼安在了自己儿子的头上,已然是急怒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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