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17)

水汽氤氲在帷帐后面,时隔数月之久,所有的狼狈,不甘,愧疚,委屈,终于一股脑地被埋入了干净无情的热水中。

张平宣闭着眼睛,用帕子用力地搓着肩膀手臂,哪怕搓得皮肤发红发痒,也全然不在乎。

席银隔着水汽,静静地看着她露在水外的背脊和肩脖。很难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养护地极好的皮肤上,满是淤青和伤痕,以至于她自己在搓洗的时候,也忍不住皱眉。然而,她似乎根本不肯对自己留情。

“我替你擦背后……”

说着,席银抬臂挽起袖子,接过了她手上的帕子。

与此同时 ,张平宣也在她的手上看到一道伤痕,有些旧了,颜色很淡,面儿却不小。

“这是……什么……”

席银低头看了眼,轻道:“哦,雪龙沙咬的。”

说完,她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同样的地方,陛下也有一个。”

“什么。”

席银一面小心地替她擦拭伤处,一面应道:“报复他的时候,我咬的,两年了,一直没散。”

张平宣闭着眼睛,突然问道:“你喜欢张铎吗?”

席银点了点头,面上露了一抹淡淡的红,“嗯…有一点。”

“那岑照呢。”

席银重新拧了一把帕子,抬头道:“以前……是爱慕。因为他会奏古琴,会吟诗,知道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从来不骂我,总是那么温温和和地坐在青庐里,夸我做的饭好吃,衣服洗得清香。那时候我觉得,这么清洁温和的一个人,我怎么配得上呢,可是现在……比起温柔,你哥哥那劈头盖脸的骂,却好像能让我想更多的道理,做更多的事。”

说完,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但我写陛下的字,已经写得有些模样了,我还背会了《就急章》,读完了《周礼》。再也不是傻傻的,活着就只为吃那口饭。我之前,还救了赵将军……”

“赵谦……”

“嗯。当然也不是我救的他,是陛下放了他……”

张平宣侧过身,“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席银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送他去了渡口,看着他上了船,他若一路南下,这个时候,也许已经到了淮地了。”

张平宣呼出一口烫气,怅道:“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废了的人……只是我是女子,活该如此,他一个男儿郎,何以断送自己至此啊。”

席银将手从水里抽了出来,搭在桶沿上,沉吟了半晌,忽道:“也许……有杀人刀,就有救命药吧,不然,杀人刀也太孤独了一点。对了,殿下,你既然已经到了荆州,为什么没有进荆州城呢,哥哥知道你去找他了吗?”

张平宣听了这句话,浑身猛地一阵乱战。

席银吓了一跳,“怎么了……是身上不舒服吗?”

张平宣捂住胸口,竭力地让自己平复下来。

“不是……别问了……别问了。”

席银顺着桶壁慢慢地蹲下来,轻声道:“好,我不问,我让人去给殿下取衣裳过来,我还有剩下的好香,都是陛下的给,一会儿我焚上,让殿下好好睡一觉。”

第110章 秋云(五)

席银看着张平宣睡熟, 这才从偏室内走出来,江凌抱着剑立在外面,见她出来刚要开口, 却见席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殿下睡下了。”

江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轻道:“那内贵人今晚怎么安置。”

席银抚裙在台阶上坐下来, 揉了揉肩膀, 有些疲惫地笑道:“我没什么,哪里不能将就一晚上。一会儿,我抱张毯子过来,在门廊上坐会儿吧。”

她说完, 抬起头来转了个话道, “对了, 江将军,你知不知道,荆州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原本以为顾海定传信让殿下南下荆州, 是为了让陛下投鼠忌器,可是,你们却说殿下根本没有进荆州城。我之前问了问殿下, 可是,她听我问她之后, 好像很难过,我就又不好再问了。”

江凌下了几级台阶,欲言又止。

席银道:“关乎军中机密吗?将军不能言?”

江凌摇了摇头, “不是……是不知如何对内贵人讲。”说完,他亦叹了一声,迟疑了一阵,终于开口道:“其实,岑照已反,如今刘令在荆州的十万大军,汇同刘灌的那三万军都由他指挥调配,赵将军获罪出逃之后,军中士气大减,人心不稳,许老将军已经连败了三战,如今,眼看就要压到江上了。至于殿下为什么入不了荆州城,我尚不知道。只是听送殿下回来的人说,殿下去城门下叩过门,但是荆州并未为殿下开城门。 ”

席银静静地听江凌说完着一袭话,明白过来张平宣究竟在难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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