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19)

“江州……”

张铎提起笔,轻念了这两个字。

邓为明道:“难道他们要图谋江州,陛下,如今江州只有内禁军,是不是该把黄德将军调回……”

话还没说完,忽听江沁道,“陛下,一旦渡江,就该一举破城,乘胜追击,此时分兵回护江州,实无必要!”

张铎看了他一眼,“你在慌什么?”

江沁跪下道:“臣已冒死进言多次,陛下……”

“行了,再往下说,就是讽君。”

江沁止了声,伏地不语。

许博与邓为明都不大明白君臣二人言语之外的真意,皆不敢冒然开口。

良久,江沁才叩首道:“臣知罪,臣万死。”

张铎将图纸拂开,冷道,“先渡江,此时不是回护的时候。”

说完又对许博和邓为明道:“你们退下。”

许邓二人见此情形,也不敢久立,应声退出帐外。

张铎这才低头道:“起来。”

“臣不敢。”

张铎冷笑一声,蹲下身道:“朕一直不明白,即便是朕喜欢席银,朕还是朕。但你却一直认为朕会为了席银而陷昏聩。究竟是为何。”

江沁跪地沉默不语。

张铎冷道:“答话。”

江沁叠手再叩一首,“陛下若只当她是一奴妾,以严刑管束,臣等无话可说,但臣请陛下扪心自问,陛下知道,她是岑照的棋子之后,有想过把她从身边拔除吗?陛下甚至不惜为她去……”

他声无所继,咬了咬牙,勉强道:“成大业者,怎可为一女人卑膝。”

张铎笑了笑,随口道:“你说朕跪梅辛林。”

江沁闻言浑身一颤,匍匐叩道:“陛下 !此话怎可再臣面前出口啊!臣请陛下收回此话,臣……臣万分惶恐!”

张铎看着他两股战战地跪伏在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身道:“江沁,朕就觉得,她配活着,配和朕一起活着。再者,你将才有一句话,朕不赞同。”

他说着站起身,低头续道:“律法严明以正官风,以慑民心,以镇君威,什么时候是用来虐杀女人的。”

“……”

江沁无话。

张铎走回案后坐下,平声道:“席银的取舍都是朕教的,你竟然觉得朕会不懂。多舌之人,可恨至极。”

“陛下若觉臣为多舌之人,臣自请绞舌。”

“江沁!”

“陛下。”

江沁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您身在极位,本该以门第为重为择选妻妾。可是,陛下至今未立后册妃,整个后宫只有席银一人,这如何是子嗣传承之道,即便此女有孕,贱奴之子,又怎配得大统。”

“那朕呢。”

他在案后抬起头,“朕长于乱葬岗,自幼无姓。徐氏二嫁,朕认异姓为父,冠张姓,跪张家祠堂,最后也灭了张家满门,朕如今,除了自己的姓,就是断了根,不除这个姓,就是忘了本,朕是如此,那朕子嗣的母亲,需要什么清白的门第吗?”

第111章 秋途

这便是分歧之处。

好比绘画, 审慎用墨,白描勾勒可视为一流清白。但朱砂泼甩,用大片大片汹涌的艳色铺满整张画幅也并不算落于下品。江

沁不得应对之言, 若再说下去,自己的一腔清白苦心就要被衬作苦朽的怨怼。他念及此, 索性摇了摇头, 跪听江上怒号,风卷春浪叠起千堆白雪,其浪音一声比一声狷狂。

**

三月底,刘令的水军被迫退入晋阳湖口。

张铎命黄德填堵的糊口水道, 至使刘军大翼主舰在糊口被截, 许博率军连续突击, 击毁刘军大舰三十余艘。

湖口一战,陈军大部被歼灭,刘令与残部不得不弃了荆州城,一路南退。

张铎入荆州城。

绿城边堤, 城外悉植细柳。绿条散风,青阴交陌。然而城中疮痍比江州更胜。

“幸其匆忙,无力焚城, 否则南郡经此一战,不知何时才得以见春临。”

这话出至黄德, 竟有一种铁骨柔性的怅然之意。

张铎勒住马缰,抬起马鞭拨开头顶的一丛败开的晚梅,枝头残艳, 英勇而凄艳。

黄德见张铎不言语,继而问道:“陛下从前来过荆州吗?”

张铎应道:“头一回。”

黄德道:“吾妻蒋氏是荆州人士,听她说,三四月间,临水还能看见晚开梅,一城就那么几株,都是举世的名品 ,哎……如今,都践毁了。”

张铎笑了笑,忽道:“你怕她知道了要伤心?”

黄德忙请罪道:“臣妻乃无知妇人,臣不该以釵裙之智,议当下战事。”

张铎放下鞭柄,低头道:“遣几个人去水边寻,看还能不能寻到一株。”

“陛下……”

“去接蒋氏入荆,顺便,把朕的内贵人也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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