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48)

赵谦箕坐(2)在茶案一边,冲着席银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第一次见你带女人来观塔啊。”

张铎揭炉燃香,“不是第一次,十年前同母亲来过。”

赵谦抿了嘴,端身跪坐。“这座塔有什么好看的。”

张铎推过一盏茶:“你还记不记得,陈孝从前演过一卦,但他不敢说。”

赵谦拍了拍大腿,“哦,你说‘浮屠塌,洛阳焚’那一卦啊。嗯,也对,他一举世清流,是不敢说这种话……”

说完,他又觉奇:“欸,你今日倒是自己提起陈孝来了。”

张铎不言语,低头朝席银看去。

她身着一件绛花双璎裙,虔诚地跪在塔下,仰头望着那四角的金铃。

清风知意,吹拂起她的绦带长发,宛若降仙。

“啧。”

赵谦顶着下巴,品评道:“这块银子,越看越好看。不过比起你家平宣,还是差点意思。”

话刚说完,眼里就被弹了茶水。

“闭眼。”

他忙不迭地用手去挡:“你说魏丛山的临水会上平宣在座,你不让我去,把我扣在这里陪你看塔,现在好了,连银子也不让我看,你就不信我一气之下,挂印东出,寻郑扬去。”

张铎抬手东指。

“交印,去。”

赵谦咧嘴一笑,端茶道:“说说而已。”

说完岔开话道:“你说,你们家这小奴婢,那么虔诚的求什么呢。”

张铎含了一口茶,平道:“无非关乎岑照。”

赵谦笑道:“你这语气真不善。”

“妄听慎言。”

赵谦一撇嘴,斜眼喃道:“老木头。”

“你说什么。”

“没……那个说正经的在,岑照如今应该到刘必麾下了。”

“嗯。”

“那平宣……肯与你说话了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多少有些无趣,挑弄着茶席上贡着的一只晚山桃到道:“你逼陛下杀子囚妻,就是为了逼郑扬上奏东伐吧。”

张铎撑开腿,平声道:

“你也悯老怜病?”

“郑扬已老,听说从河西回洛阳的路上就已有呕血症,即便有命和刘必交锋,你让他拿什么命回来。”

张铎迎风道:“他是张奚的最后一盟,此去本就不必回来。”

赵谦不留神掐断了桃枝,“张退寒,路走穷了也不好。”

“穷路登天你忘了?摁好的你的刀,好好在洛阳城蛰伏着,有让你痛快围杀的时候。”

说完他便要起身。

却听赵谦道:“我想问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

张铎压盏,“你没有问清楚,取谁而代之?”

赵谦摇了摇头:“我看不清楚。取大司马,好像低看了你,取陛下……这话我也不敢说。”

张铎笑了一声,端正坐下,“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一层。”

“你在太极殿上带那丫头走的时候。”

他说着,撑开手臂,指点梁顶。

“你逼陛下因谋逆大罪杀子囚妻,却要带走真正下那一刀的女人。你不是要与他江山共治,你是要……”

话未说完,却听江凌拱手禀道:“郎主,女郎来了。”

赵谦听这话,一下子从坐席上弹起来。

“平宣?张退寒,我去给你请她啊。”

“我说了我要见她?”

赵谦压根没理他的意思,慌乱地弯腰穿履,全然没有了将才的凝重之态,“人肯来见你,肯来给你说话,你就暗乐吧,还不想见,你什么人啊。我去了啊,你等着。”

“不用了。”

脆声入耳。

张铎抬头,见张平宣已然端立在她面前,身后跟着席银。

赵谦忙起身道:“今儿可三月三,你没去魏丛山的临水会?”

“你闭嘴。”

张平宣直直地凝向张铎,眼眶通红。

赵谦顿时不敢再多言。

“母亲要见你。”

张铎面入浓荫,须臾之后方轻问道:“什么。”

“母亲要见你。”

她按平声音重复了一遍。

张铎点了点头。

“好。”

说罢,理襟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在哪里?”

张平宣道:“你明知故问吗?母亲不出东晦堂。”

“好……”

他又应了一声,转身朝前走。

“哥!”

张平宣出声唤住他,他也只是顿了一步,却不再回头。

张平宣忙追出近几步。“你要不先别回去……我再去劝劝父亲。”

张铎抬头望了一眼那浮屠四角的金铃,声送天际,却也铮然入耳。

“不用劝,你几时劝得住他,母亲肯见我就行,别的都由父亲 。”

“这次不同!”

她顾不上赵谦在场,撑臂拦住张铎的去路:“父亲听宋常侍说了你在太极殿的事,知道你逼陛下杀子囚妻,迫使郑将军带病领军,急怒攻心,大恸晕厥,今日醒来就去了东晦堂。后来又把二哥和长姐都召回家中,我不知道父亲意欲何为,便去问母亲,可是母亲见了我只是流泪,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她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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