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番外(93)

阮结香的这句回答让赵荞心中一凉。

无论如何神勇的战士, 到底还是肉身凡胎, 是会累的。大捷激战过后,枕戈待旦半年也不换防休整?这绝不可能。

让阮结香自行回房休息后,赵荞双臂抱在身前,背靠着门,浑身忍不住颤栗。

她目光惴惴看向贺渊:“出事了,肯定出大事了。”

前哨营的人已大半年不曾出现在叶城, 这真是个非常糟糕又危险的讯号。

贺渊觉胸腔成了无底dòng,整颗心莫名其妙地急速下坠。

一直下坠。

“得火速传讯回京,同时即刻启程去松原, ”贺渊凛声,举步往门口走来,“你待着别乱跑,我去找柳杨安排些事。”

“谁是柳杨?”

“这客栈的掌柜。”

*****

问了好几个客栈伙计后,贺渊才在后院墙角尽头的廊柱下寻到女掌柜柳杨。

柳杨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背靠着廊柱,酒意微醺, 醉眼如丝。

虽她面带笑容,可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心中那种沉甸甸无处发泄的悲伤。

贺渊的到来似是出她的意料,她稍稍诧异了一瞬,动作滞缓地仰起头,笑着打了个小小酒嗝:“有什么需我效劳的吗?莫非您与夫人明日想去哪里逛逛?是找我打听,还是需我带路?我对此地比你们熟,适合小两口甜蜜出游的地方,我都知道。”

贺渊厉声微凛:“少借酒装疯,若心头有怨有恨,起来站直了堂堂正正地说!你就比我们早回来不到半个时辰,以你的酒量,这么短时间不至于醉到不知自己是谁。”

到底柳杨当年是在贺渊手底下受训出来的,对贺渊这种严厉的神色语气有种挥之不去的习惯服从。

她神情还呆呆愣怔着,却已倏地抱紧怀中酒坛子,原地弹起来站得笔直。

“贺大人,我……”

“你那点匿迹追踪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当我不知你在后头跟了整日?”贺渊神色稍缓。

柳杨像是大梦方醒一般,抬袖掩面,后背紧紧贴着廊柱,酸楚呜咽,直至痛彻心扉般无声恸哭。

她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嚎,可那种极力克制、最终却还是压抑不住的深切痛意更让人感同身受。

方才她说,此地她熟,适合小两口甜蜜出游的地方,她都知道。

因为她曾憧憬过,什么时候她与她丈夫都得闲了,暂且卸下肩头重任,双双向顶头上官领个长休沐,便在这座城中聚首。

那时便可像她平日里见过的所有平凡小夫妻一样,十指相扣、衣袂jiāo叠,在旁人打趣或艳羡的眼神中,亲昵并肩穿过熙攘人cháo。

她会带着她的丈夫去她心仪许久去不曾独自前往的小食肆;

然后在卖便宜首饰的小摊前,打打闹闹地嬉笑着争执哪支簪子更衬她;

再去城中最好的布庄,催着丈夫从许多种昂贵的时新衣料中为她挑出最好看的一种。

她曾有过太多这种在旁人看来十分寻常,可于她和丈夫来说却无比少见的憧憬。

可最终,那个本该不辞千里奔波而来,带着一身仆仆风尘拥她入怀的人,已成了镐京城内忠烈祠里一个冰冷而庄严的牌位。

而她却还要在人前做若无其事状,安静继续着自己蛰伏的使命,连将悲伤诉诸于言词的权力都没有。

若仅仅只是这样,那还不算最残酷的。

昨日贺渊突然出现,这个与她丈夫一同并肩血战的顶头上官。

她与丈夫都是这个年轻的上官亲自教出来的,此人于他们既是引路师长又是上官同僚。

那样惨烈的一场恶战,他能活下来,她本该由衷地为他庆幸。

可她到底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今日似魇着一般,偷偷在他们身后跟了一路,看着他与那姑娘甜蜜并行,打打闹闹的美好模样,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我知道不该这样,我知道的……”

贺渊没有再斥责她今日的莽撞尾随,也没有开口劝慰,只是静静看着她。

待她哭到无力,抽噎之声渐缓,他才振袖负手,淡声道:“我与她此行领圣谕而来,今日并非玩乐出游,眼下松原可能出了大事,属于你我的使命来了。待此次事了,你若还觉我欠你丈夫一条命而意难平……”

柳杨重重摇头,残泪洒落衣襟:“你没欠谁,没有。”

活着不易,都好好的吧。

*****

“虽我不记得去年的事,但已补阅了去年的所有邸报,”贺渊目光清冷地看着日暮苍穹,“若我没记错,去年夏末秋初击退吐谷契偷袭的那场大捷,松原郡守huáng维界与北境戍边军主帅邱敏贞联名向京中发回的捷报上,战损情况是‘前哨营重伤十,轻伤二十一,无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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