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164)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李丰书房的灯还亮着,窗纸昏黄,两人眉睫挂露地现身,他吃了一惊:“如此之快?”

两人把所见所闻三两句就描画清楚了,李丰更是惊诧,手中的竹简一放,对着烛火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了。

底下两人杵了半晌,李丰转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静观其变。”

如他所料,公府里和天子几乎同时收到西北送来的军报。桓行简丝毫没耽搁,不等朝会,将罪责一揽上书给皇帝,翌日里坊间便流传开大将军那句“此我过矣,非陈雍州之责”。

一时朝野心悦诚服。

皇帝心里细细碎碎晃着些不满,却不好再说什么,一肚子闷气来见太后,开口便说:“大将军真乖觉,很会收买人心,陈泰估计要感激涕零了!”

太后在修剪鲜花,枝枝蔓蔓,她语气冲淡像个名士:“做做样子,惠而不费,陈泰是个厚道人,三两下被桓行简感动也不足为奇。是啊,这个时候指不定捧着大将军的回信如何惭愧呢,不过随他去吧,边地忧患多,得有人在那顶着。这些人,只要不瞎掺和洛阳的事就好,”眼神越发没了温度,但嘴角笑意还在,“陛下急什么,大将军一败再败都没急。”

“人都说夏侯太初是君子,君子如玉,玉果真不能跟刀剑碰。”皇帝学会了打机锋,太后付之一笑,皇帝的这些牢骚,她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他是半大孩子撒气了。

不过,太后瞧着皇帝唇边毛茸茸的一圈似乎又密了几分,平日里,也知道多看几眼小宫女了。她心领神会,把李丰等人找来商量立后纳贵人的事宜。

公府里,日头乍暖昼气催得迎春花黄灿灿开得射眼,连鸟鸣都多了起来。卫会迫不及待换了春服,虽说打过春,可北方的春天总是神出鬼没,来一阵野风就能把人打回寒冬。

可卫会不管,今朝暖,今朝锦绣。陈泰西北出事,公府上下难能愉悦,唯独他心情每到春来就很美妙。

风和日清,卫会指挥着人把桓行简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时不常地要提醒:“仔细些,不要弄折了。”

唔,也有老庄呢,卫会拈起本《庄子》遥想昔日大将军、夏侯至、以及死去的杨宴等人席地谈玄是何等畅快风流模样,双目中,不觉流露神往。

可惜自己晚生了这么些年,卫会遗憾,转念想,早生的那些,同样算是大将军旧友的人物这个时候坟头草该活泛冒青了吧?

心境一下变得参差,这个时候,傅嘏从值房往这边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三十多岁光景的男人,青袍素冠,装扮简朴,但一双眼睛浑厚而温和。

跟明澄淡薄的傅嘏比,显然要好亲近几分,卫会兴致盎然地见这两人现身,嘴很痒:

“兰石,”他大喇喇喊着傅嘏的字,“你这又是替大将军捕到了何方才俊?”

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过去,三分勾魂,七分摄魄,卫会的笑里总是藏着一股锋锐。傅嘏给他引见:“士季,不要无礼,这位是河内郡的山巨源。巨源兄,这位是颍川长社卫士季。”

说完,这两人又各报郡望名字一遍,算认识了。

“巨源兄的从姑祖是夫人之母,他刚从大将军家中来,想必见过了夫人。”傅嘏头一偏,低声跟卫会说道,目送山涛进了书房。

卫会眉头拧巴着,便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我记得,山涛之前是做官的,河南从事?高平陵后隐居故里了,这大老远跑洛阳,是想通了?”

他一介少年人,对朝廷各路人马摸得比谁都清楚,傅嘏不得不承认卫会的过人之处。凡大将军问起某人,无所不知,履历、性情无不一清二楚的。

若是问起经史典故来,那卫会更是如数家珍了。

两人在外头说话,山涛人已经被婢子领到了桓行简眼前。此间一尘不染,他正执嘉柔手教她草书,一钩一挑,极尽耐心:

“钩要圆转,对,转如环,”他噙笑凝视,“铁画银钩,你力道不够。”两人挨得极近,气息相交,嘉柔浑然不觉上下的注意力只在自己手腕上。

竹篓里全是她的废作,揉成一团团,听到外面有动静,桓行简松开她手,低声道句“你先练着”走了出来。

眼波微微一动,便似有若无地把山涛打量了个遍:衣裳虽旧,可浆洗得干干净净,中衣的领口露出,有些毛边。

他微笑,在婢子端来的铜盆里净了净手,一面拿巾子轻轻擦拭,一面示意山涛坐。

山涛作了一揖,也在桓行简露面时把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了个清楚,眉宇虽冷峭,但气度却是越发雍容了。他袖管里放着桓夫人的手帖,此刻拿出,递给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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