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19)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黄门不远,绝色却难得。”卫会想把这笔带过去,怕他沉心,萧弼望着车马远去,奋袖一振,不过惨白着脸也岔开话,“辽东的露布你看了吗?虞松的如椽大笔,亦不过如此。”

藐藐之意,倾泻不留,卫会嗤地笑了眼角眉梢那股惯有的毒辣和锋芒也是从不肯收敛,贵胄子弟,卖弄不完的聪慧傲慢:

“大都督这回打了个漂亮仗,不过,我替他占了一卦,正是上九,肥遁,无不利。”

“怎么?”萧弼一哂,“上九最在外极,无应于内,心无疑顾,为遁之最优,士季连大都督下一步的路都给打算好了?”

卫会眼中极是精明,目光一调,看向城门方向,仿佛眼眸里还残存着方才诸骑浩浩荡荡往城外游玩的绝影:

“你也看到了,大将军每每兄弟出游盛况难挡,如此权势,犹熊熊烈火。大都督何等酷忍,越是打了胜仗回来越是要避人锋芒,他出征前,我听说就上了告病的表。辅嗣等着看吧,我这一卦到底是准与不准?”

萧弼了然,却不甚关心,随意说道:“那又如何?他难不成一直当缩头乌龟去不见大将军了?”

言语间的不逊,家常便饭一样。

笑他才高却一点也不谙朝堂的门道,卫会嘴角扯了扯:“你不懂,大都督这种呢,患的自然是时疫。”

说完,敛了笑意,对萧弼是肺腑之言:“我母亲向来有识人之明,文皇帝的事,她当年预言皆准。如今,她劝我离漩涡远些,以免累及自身,你也是,我说了黄门不远来日方长,辅嗣不要太心急了。”

萧弼睨他一眼,仰头看看天,风云欲变,却满不在乎,拂袖上了牛车,眨眨眼:“我不管,我要回去继续注我的书。”

“那是那是,他人注老庄,不过随波逐浪之句,好一些,至多是起出言外,谁也比不上你萧辅嗣精道。”卫会半真半假调侃,摸他衣角,给摆平了。

萧弼冷哼一声:“如此蹈袭,最是钝贼,我自是一流人物要涵盖乾坤,无间可伺!”

说的卫会拊掌直笑:“好,你是一流人物,辅嗣看我呢?

“你?”萧弼面如覆霜,却还是笑了,“至多二流半!”卫会丝毫没有要恼他的意思,只是勾唇一捻牛车上斜插的桂枝,轻抚说:

“我这个二流半人物回去,倒不忙笔墨,我要好好琢磨琢磨当下的冷灶热灶,是个什么烧法。”

洛阳城里贵族多居上东门一带,东北角偏南,明月奴赶着车在嘉柔的指点下顺着御道往南去,到永康里,见一朱门大府,一掣缰绳,稳稳停住了。

从辽东出发前,姜修亲自给夏侯至去书一封告知嘉柔的大略行程。这个时候,明月奴把帖子一拿,上前递了,不多时,有两年轻秀丽婢子出来相迎。

夏侯氏的府邸在巷陌尽头,任街上如何繁闹,这里却是几多清净。堂屋环绕,曲房连接,过嘉柔熟悉的凉风堂,她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长在中央的一株柳树,正是离开洛阳那年跟闰情姊姊所种。

当年不过幼苗,而今枝叶大张遇秋转衰,想必到来年春天又是一番蓬勃景象。

被婢女引领着到前厅,先奉上些新鲜果蔬,少顷,一人开始煮茶,执起精致银勺慢慢碾起玉钵里的雪盐。另一人则往铜香炉里添香,复又轻轻合盖,默默退出。

不见主人过来,崔娘以为受了冷落很想说上几句,见嘉柔不急,只在那儿四下打量了半晌才等到夏侯至换过衣裳从内院而来。

等一人影进来,崔娘眼前猛地一亮:二十余岁的年轻郎君,颀长玉立,入得眼帘犹带明月之辉,举手投足,俊致眉眼间的风姿着实令人心折。

这才是洛阳城里真正的世家公子啊,崔娘心底轻叹,明白夫人为何定要送嘉柔回洛阳来定亲,凉州虽好,到底还是拘了眼界。

一眼认出夏侯至,嘉柔抿着嘴的笑,她从不怕他。但如今长大了,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忸怩,有点情怯味道,跟他款款见礼:

“兄长。”

仍是旧称呼,仿佛这一声“兄长”把一路风尘都抖落尽了。

夏侯氏是本朝第一门第,夏侯至年少成名,先帝在世的青龙年间,一度和桓行简等勋贵子弟清谈明理,聚众交游,年纪轻轻,已经是玄学领袖。同桓行简一样,两人和当年一众友人皆被先帝以“浮华朋党”罪名免官就此赋闲在家。终先帝一朝,“浮华”案牵涉的年轻子弟终无出头之日,直到正始元年,得大将军亲厚,方再度出仕,先为散骑常侍,很快迁中护军一职掌宫廷禁军大权。

被称作“玉人”的夏侯至,却并非真如玉人一般冷硬,此刻,淡淡把嘉柔上下打量过,低眉浅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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