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324)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回到末尾许允身上,即便我非常熟悉这段史料了,写到这还是觉得子元这个人真的是太冷酷了,杀旧友们,真的是不带二话的。杀太初,借李丰事。杀许允,真的让人觉得难过了,许允算是妥协了,他依旧不放过对方,而且用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将自己摘干净。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个标准的毫无感情的政治机器。

第125章 分流水(14)

许允的案子处理的相当快,下廷尉,对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接收案件的依旧是卫毓。他颇有些麻木的意思,流程走完,依魏律,许允流放乐浪郡,妻儿不得自随。

半年内,前有中书令太常被诛,后有镇北将军流放,牵连者众,洛阳城即便又是一年春,但头顶这片天,变得如此逼仄,连呢喃的梁间燕都仿佛在商量着什么阴谋。

时局晦暗,时局又是如此清晰:谁做皇帝无所谓,站谁的队才最要紧,不愿意站,就看大将军的刀答应不答应了。

身在寿春的毌纯在得知许允被收押的消息时,越发不安,官署里桃李开得正烂漫,暖风一过,旋起漫天洋洋洒洒的花瓣,簌簌似雪,明明如灭,一如幻身。毌纯想起自己那些还很有心情写诗文的旧时岁月,一转眼,都不知是今夕何夕了。

桓行简擅行废立之事,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但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毌纯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乱世狼烟,这北方大地的最终安定是魏武几代人之功,凭什么,凭什么他桓行简一个人就想给篡干净?想到这,毌纯狠狠捶在石桌上,手劲太大,震的茶碗颤颤:

“大将军狼子野心,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昔日在辽东并肩作战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他还只是桓家的长公子而已。毌纯曾佩服过他的智谋和勇气,不过,彼时想法回头看,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他以为,假以时日,桓行简必像太傅那般,成为朝廷可以倚重的大才。他确实成了大才,但也成了乱臣贼子。

“洛阳的局势已至此,将军有什么打算?”副将张敢看他动怒,小心试探道,毌纯拧眉不语,一口气饮了碗凉茶,才将心里那些躁意消了几分:

“是啊,我该如何打算,大将军先是杀了太初,再是废立皇帝如同儿戏,视文武群臣为无物,我该如何打算……”

他伸手接住了随东风飘落的花瓣,像是陷入沉思:“若以寿春对抗洛阳中军,便好似这花对抗春风。”

春风汹涌,大的惊人。

一夜催的百花开。

可也将柔弱的花瓣毫不留情吹向泥土,零落一地。

张敢一面观其神色,一面道:“依属下之见,哪怕将军无心,只怕……”他有心卖个关子,毌纯蓦然抬首,两人视线一碰,似乎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你怕大将军迟早要收了我的兵权?”

张敢点头:“不止,原因有三,第一,天下人皆知将军你深受先帝之恩,忠于大魏。第二,与将军交好的夏侯太初已被大将军除去。最后一条,请将军细思,当年王凌据守寿春起事,太傅老病之身也要来亲自平叛,固然有王凌资历深遣他人怕无果的缘故,也因为淮南这块本就非西北那般,是太傅建功立业之地,桓家在淮南的根基浅。以上,就算将军没有打算,恐怕大将军也要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处之而后快,更何况,洛阳中枢经此清洗,我看于内,是没人再敢反大将军了。这么一来,于外,也只剩淮南这块。若是大将军只收了将军兵权,将军解甲归田,也不失为一乐事,就怕……”

每一句都说到毌纯的心坎上,他那眉头,拧得更紧了,再坐不住,站起来在树下来回踱着步子,心事重重,花瓣被靴子碾过,一片狼藉。

“容我再想想。”毌纯步子一停,“子仁在太学,洛阳的情况他与我书函往来间说的很清楚,再等等。”后面“再等等”一连说了两遍,那神情,仿佛不是在跟张敢说话,倒像在安慰着自己。

他这么心神不定地回到后宅,夫人见他一脸愁容,大约猜的出什么事,将针线一搁,问道:

“夫君,你该不是想……”

“男人的事你妇道人家不要操心了。”毌纯心情不佳,一摆手,不愿多谈。

夫人叹口气:“是,你们大男人动辄就是妇道人家不要管,可一旦出了事,”她眼圈倏地红了,“妇道人家也得跟着死不是吗?哪里与妇道人家无关了?有本事,你们男人的事真别和我们沾。”

毌纯没有让夫人伤心的意思,一看她这模样,只得上前揉娑起她肩头:“唉,是我失言,夫人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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