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36)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再加二十棍。”桓行简冷笑一声,正襟危坐,是个谁也通融不了的峻厉表情。

“藐视长官,再加二十棍!”石苞冲着书记官大声重复一遍,随即冲左右低喝道,“还不把他拖出去!”

人被架走,武官们鸦雀无声彼此汇了个眼神,见桓行简面不改色漫漫将目光扫视过来,每一张脸,他似乎都记在了眼里。

乌金马鞭被缠在手腕上,轻叩膝头,桓行简语气寡淡,那双摄人的黑眸却凛凛地嵌在一张俊脸上: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长官都是什么规矩,和我无关。不过我既然来了,就自有我的规矩。”

话音刚落,那边惨叫声传来,分毫不差地传送到这边每个人的耳朵里。桓行简气度雍容,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听,等那声音由强转弱,再由弱到无,半晌过去,石苞挎着剑橐橐地大步走回来,到桓行简眼前,回话说:

“中护军,不意王详这么不禁打,人死了。”

众人这才变了神色,一个个的敛容侍立目不斜视,再不敢眉眼往来,只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乱跳。

“六十军棍都受不住,他这个都统当初做的可见便宜,书记官,去唤他家人来谈抚恤事宜。”桓行简轻描淡写带过,眸子一垂,拈起刚才的点卯簿子,看得专注。

不多时,“啪”的一声甩在了桌几上,说,“以后,禁卫军行考绩制,分五等,能者居其上,不合格者一概黜降。”

说完,起身往值房来,要了份所有武官兵丁的花名册,坐下来细看。半个时辰后,石苞突然匆匆进来,趋前在他耳畔说:

“大将军乘车从司马门的驰道而入,并无陛下诏令,可公车令依旧不敢拦。”

司马门唯天子可驾车出入,这样的禁令,无人不知。

桓行简一抬眸,眸光微闪,那副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点点头,笑道:“这件事,让公车令去跟太后回禀。”

“可,他怎么敢僭越上报呢?”石苞不解。

“司马门是禁军职责所在,公车令不加阻拦,已经是触犯法令。告诉他,回禀太后或许有一条生路,等陛下太后自己知道,大将军未必受罚,但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他就再无生路了。”桓行简轻飘飘看了石苞一眼,声音却低沉温和,石苞立刻明白,一阵风似的去了。

果然,等快到散值时辰,太后忽传懿旨让桓行简去永宁宫。石苞紧张看他,桓行简云淡风轻吩咐说:

“你回府里,去探探嘉柔的病怎么样了,夏侯至后日启程离京,他必定会来府里辞别太傅和清商。这样,遣人去传话,请征西将军明晚过来吃个便饭。”

第15章 愁风月(3)

永宁宫里,太后屏退宫人自己对镜贴上花钿,丹蔻一拈,挑了根金步摇颤巍巍插到高耸的云髻里。绿鬓红颜,都消磨在无赖光阴里了,想先帝那个短命模样,竟壮年而亡,不中用,镜中人嘴角浮上一丝揶揄笑意。

太后缓缓起身,拿了个凤鸟花卉纹高足杯,替自己斟满酒,朝美人榻上一卧,饮到醉生两靥见宫人把桓行简引进来,眼波移动,殿门吱呀一合,便只剩了十二连枝青铜灯上的烛火明明如辉。

眼角春色不掩,桓行简抬首明目张胆看了眼榻上美人,肃然问:“太后召臣,是为何事?”

“劳烦中护军移步,孤头晕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太后美目微张,眼睛里的醉意似乎能生生把人绊住,桓行简上前,太后忽伸出雪白的一点赤足,原来她不知几时褪去了鞋袜,似有若无地踢到桓行简:

“你看看孤这件罗裙,在这灯光下,颜色是不是有些发乌,看着怪碍眼的。”

这语气,简直就是寻常小夫妻的撒娇,他也不避,一双幽幽暗暗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丝暧昧:

“阿怜,已有好颜色,何必绮罗裙?”

这样直呼太后的闺名,太后一惊,随即柳眉倒竖,清叱道:“桓行简,你好壮的胆子!”

“阿怜的胆子也不小,”他不以为意地笑了,扫视四下,悠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后不觉得不妥么?”

太后旋即笑了,有种棋逢对手的愉悦感是任何人不能带给她的,她这样青春,又这样寂寞,绝不甘心雌伏于此。尤其他那一声“阿怜”,低醇迷人,叫干涸的一颗心久违地悸动起来,

“孤是太后,你为臣子,这里没有男女。”她高高在上地睨了他一眼,傲气十足,桓行简声色不改,“是吗?在我眼里,太后是女人,而且是活色生香风姿夺人的女人。”

在这深宫,没有人把她当女人即便是先帝,也不止她一个女人,此生承恩的次数寥寥。更不要说,先帝人刚过而立便因纵欲而缠绵病榻,他根本不行,太后怨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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