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86)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多谢,我回去便跟大将军说,姜修那边自然不是问题,大将军美意怎好相拂?”李胜连连朝桓行简一拱手,随皱眉的桓行懋出去了。

刚至窗下,听桓行懋的声音响起:“慌里慌张做什么?”

家仆仓皇而应:“后堂走水,险些烧着了柏木棺椁,小人不敢相瞒。”

“没用的废物,”桓行懋十分不豫,急躁起来,“既未烧到,你瞎叫什么,滚!”

父子两人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片刻后,脚步声走远,桓睦倏地坐起,一撩被褥,精眸闪闪:“他单独同你说的何事?”

桓行简面如冷霜,平静道:“刘融还是不忘姜令婉,想要人,我已应允只让他知会姜修。”

听得桓睦朗声大笑:“此人耽于女色,伐蜀大败,依旧有这等心情,也是非常之人了。他父亲大司马刘子丹也算一时英豪,才智胆略,皆在上等,怎得如此宁馨儿?”

说着,眼睛朝外一掠:“人走了?”

“是。”

“好,来的好!他这一去,刘融必不再疑我,我要先发制人,只等后日寒食谒陵一举起事!”桓睦嘴角一动,眼睛带笑。

说罢,目光定在剑架上,走到跟前,一把抽出,华光冷冽直逼人眼,桓睦指向屏风八字,手指轻抚宝剑锋芒,缓缓滑过: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我这把剑磨得已经太久也足够锋锐了,”他霍然回首,看向桓行简,“如何?”

“出鞘必饮血,太傅。”桓行简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是丝毫笑意也无,将舆图取出,一展眼前,上面边角早破损磨旧。这张图,伴他在书房里不知度过多少个漫漫长夜,那上头,又不知浸淫了主人多少次指间的摩挲--微重汗意、澡豆清香、烛火烟熏,此刻,皆都收拢成密密麻麻的一张网,罩住了整座洛阳城。

“你明晚去请三人过来,你叔父,太尉和太仆,明白了吗?”桓睦将发冠拿起,端端正正自己重新一系,“此事明日再告诉子上。”

桓行简如常出来,举目一望,不知几时晴空布满了层云,东风一卷,拂过他那张无情无感却又秀逸出尘的脸,携裹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花香,把人温柔一围。

石苞一双眼睛望着他,殷殷期待,心头早已激荡如许隐约嗅出了那久违的丝丝血腥味道。见桓行简薄唇一动,忙凝神倾听:

“宅子定的何处?”

石苞一愣,不意他竟问的是这个,回过神:“建春门一带,虽不大,却很清幽适合姜姑娘暂住。”

宅子并不引人注目,规制精巧,所需器皿等零碎物件一应俱全,备的整齐。石苞猜不出桓行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两只眼,便停在他脸上静等后文。

他踱步而行,手轻轻拨开柔嫩柳枝,孤峙一人,踩在太湖石上背对着石苞,临风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回眸说道:“明晚你送她出府,带两个奴婢。让哑奴盯住了,等我消息,如若事成我在自会接回来,如若不成,我不在,”他脸色冷淡一顿,“杀了她。”

第34章 高平陵(1)

太傅的园子,取名樵柯,园中有木无花,只是今年破例移种樱树,枝头花苞羞藏,月下摇曳,平添三分春色。

众人从屋中走出,身披花影,就此融入一地流银的月色之中。桓行懋那颗心,依旧跳的又急又猛,他显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局中人。两只眼把桓行简一望,该说的,早在父亲的书房中说尽,他害怕。

成王败寇,进则柴天改玉,退则万劫不复,全族人的脑袋就在他们手中拎着。桓行懋觉得自己远比父兄要软弱的多,不安地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好像一字都不必说。

整座桓府如常,静默地矗立在洛阳交错纵横的里坊之间,苍穹之下,星汉灿烂,并无特别。

桓行简提灯往嘉柔这里来,刚进园子,听有琴声,立在廊下静静欣赏片刻,莞尔进来。

是那具焦尾,嘉柔弹的是凉州城里不知名的古琴曲,调子苍凉,带着风沙气。

“大漠孤烟,鹰击长空,是这样么?你倒有几分飒爽豪迈之气。”桓行简把灯一放,屏退婢子,施施然撩袍到嘉柔旁侧矮几上坐了。

琴音乍停,嘉柔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两眼,随即避嫌移开,不谈音律。两只素手朝膝头一搁,是个文文静静的模样,她斟酌开口说:“如今,萧辅嗣已经不在了,”她神情黯然,烛光中眉宇含愁,“我要回凉州。”

这几个月,陆续收到过姨母的家书,奇怪的是,对她那次去信提的要求充耳不闻,只问她琐碎。亲事尘埃落定后,凉州的书函,便更只剩了谆谆教诲。

嘉柔垂袖拳头不禁攥了一攥,拿定主意,明日亲自去找张氏,她没有道理强留自己,会许她离开的吧?烛火摇曳,映着她若有所思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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