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19)

皇帝好像在想什么,没做表示,但在聚宴结束后却单独留了钟华甄半刻钟。

他为了表示对钟家的偏宠,经常找钟华甄,时间不长,有时问她和李煦处得怎么样,也可能问长公主最近做了什么事,实在没什么说,就让她拿两本书给李煦。

今天会留她,意料之中。

侧殿书房摆榆木烛灯,紫檀木扶手椅精致奢贵,皇帝赐座,钟华甄谢恩。

“朕倒觉得王长史说得有几分道理,”皇帝直接说,“你母亲看着脾气不好,其实只把你放心上,如果能有旁人帮衬,最好不过。”

钟华甄说:“母亲要是知道陛下这般为她着想,定是感激不尽。”

“朕欠她的,”皇帝叹气,“你父亲从前孤身一人,在外征战,战功赫赫,虽是受民爱戴,但年近三十还未成亲,在闺阁中的名声并不太好,有人还为他写过诗,说他红颜知己遍天下,比后宫都要多三千,她当初为朕嫁你父亲属实委屈……不说也罢,只可惜刀剑无眼,她没了丈夫,你也没了父亲。”

威平侯比长公主要大十多岁,年轻时就开始征战沙场,为了不让自己因妻儿所累缩手缩脚,硬是拖了很久没成亲,他青楼知己不少,没几个贵女愿意嫁进钟家。

皇帝那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皇子,长公主也不是公主,是同他关系好的太傅孙女。青州兵力雄厚,连先皇都忌惮,若收为己用,必是一大助力,但钟华甄父亲那时并不打算卷入皇宫勾心斗角。

钟华甄顿了会后,才道:“母亲鲜少提及这些事,大抵是从未觉得难过。她孤身抚养我长大,不愿再嫁,多年来为父亲吃斋礼佛,我也想她日后能过得平安些。”

皇帝一派明白样,“王长史惯会揣摩朕的心思,你提了好几句青州,他脑子转转就能想到你最近想回去看看,刚好兖州临近,邺城缺人,王长史便想借花献佛。这提议虽有突然,但也不是不可以,你心里可有人选?”

钟华甄似乎不太好意思,“母亲说我及弱冠后才可离京,我也就随便说说,没想到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皇帝无奈发笑:“煦儿护你跟虎护食样,你比他心思浅得多。”

她想了想,没有拒绝,却好像还是不太知道说什么,犹豫之下只好道:“华甄不常接触朝务,若是荐了太子的人,您恐怕觉得华甄感情用事,不知礼数,前几月倒是遇过一回状元郎陆郴,心觉他满腹经纶,刚正不阿,这种正直之人,应当不会故意给人难看。”

……

两个宫婢在殿门前等候,手中的螭纹宫灯坠流苏,随风轻飘。钟华甄被皇帝身边的老总管送出来,她拱手言谢,老总管忙道句使不得。

夜晚的冷风大了一些,呼呼从耳边吹过,但钟华甄没觉得冷,只是松口气。李肇握住她一个把柄,要她做一件事,把状元陆郴推到邺城通判的位置。

很简单,但也容易让人发现是她做的,所以必须得先把自己摘干净。就算王长史不开口,待会也会有人说上一句。

李肇避过那么多人单独找上她,事情一定有蹊跷,但她还不想自己查的事暴露。

高高挂起的宫灯驱走黯淡的晦暗,干净台阶铺青石板,宽敞的走廊立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舍得出来了?”

钟华甄抬头,看见整场聚宴都没露面的李煦双手相交,斜靠殿外的红柱。

他劲腰挺直,身着窄袖绣金红袍,薄唇挺鼻,挺拔身形尤显少年英气风发,如一把尚未出锋的好剑,藏不住锐利凌厉。

她愣了愣,没料到他还会过来,上前问:“你怎么在这?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

李煦打个哈欠,直起身体,道:“刚回来,本来不准备来的,听说你被父皇留下来谈话,干脆来一趟,走吧,送你出去。”

钟华甄笑道:“出宫一路都有御林军守备,你还真把我几岁孩子?”

她小时候一直跟在他身边,出过几次事,有一回没带婢女,还被不认识的国公府小公子远远砸了块石头,小孩子怕痛忍不住眼泪,她尤其怕,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他发现后气了半天,把她背回东宫休息,国公府小公子也被罚跪了半天。

“但凡你自己能长点心,我也没必要管你,”李煦伸了个懒腰,“今天的蜂蜜糕怎么样?我在东宫吃着不错,特地找人给你新做一份。”

“还不错,但我只吃了一块,剩下的被母亲发现,收走了,”钟华甄想了想,“你让厨子抄个方子给我,这点心合我胃口,吃起来不腻。”

“天天想着吃,吃又吃不多,”李煦接过宫婢手中的四角螭纹宫灯,让人退下,“明天下午来东宫,我给你补补缺漏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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