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民国)(29)

作者: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男人隔着湍急的人潮,没有再上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汽笛呜咽长鸣,要发车了。

丁绍芸欢欣的目光扫过送站的人群,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处。

她骇的杏眼圆睁。

她看见宋广闻了。

那个俊美的男人在大概几米开外的地方,注视着她。他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冠不能更体面,眼角下的痣越发血红。

他望向丁绍芸,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完了,是枪!

丁绍芸下意识低呼出来,正转身欲跑。

然而宋广闻从心口处拿出的东西,让她停住了。

——那不是枪,是信。

准确点说,是她留下的那封信。

宋广闻抬手,把信举了起来,在她亲手写下的字迹上,烙下了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这个吻好像击穿层层纸张,透过丁绍芸旗袍的繁复罗绮,越过丰厚的乳,直印到她的心房上。

男人移开了信,看向她,腰板拔的挺直。

就在此时,火车启动了。车轮滚滚而行,喷出的蒸气迷了离人的眼。

宋广闻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和繁华的天津城一起,消失在薄霭里。

作者有话要说:[1]茨威格 《断头皇后》

[2]丁尼生 《国王叙事诗》。For man is man and master of his fate大意为“人就是人,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

☆、琉璃锁(完)

三年后。

天刚擦黑,小山坳里的炊烟就升了起来,远比天津来得早。

时间在这儿是做不得数的——就连拉犁的牛都在田间闲散踱步,似乎掐准了农人就要收工,很是有恃无恐。

在田垄旁,几间灰白瓦房因为刷得簇新,被东拼西凑成了小学校,显得颇为扎眼。

丁绍芸就坐在顶头儿这间瓦房里。

准确的说,是坐在瓦房当中的那张破罗圈椅上。

今天给学生们放课放的早,教室里空空荡荡。所以她有余量盯着房梁,用修剪齐整的指甲一下下敲击油木桌面。

一只肥胖的黑蜘蛛从房梁爬到它费力织成的网上,在那一方天地里极是心满意足的呆了下来。好像坐拥堡垒的君主,睥睨着眼下无依无靠的女人。

“密斯丁!有你的信。”

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丁绍芸的观赏。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扬起手里的纸封,一口气跑进屋里。

而她的到来,让敞开的门里忽的涌进一股风。

看似牢不可摧的蛛网登时吹得剧烈摇晃起来,蜘蛛慌慌张张的爬了开去,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

大抵每个深陷洪流之中的个体,在冲击来临之前,都曾经自满的觉得只要守住一亩三分地,就足以过好长长久久的一生。

丁绍芸如此想着,便接过了信。

她把信封“刺啦”一声划开,正要开口和这个名叫文珊的女孩说声“多谢”,却因为眼前的东西蓦地停住了——信封里装着一张从报纸上裁下来的简报,不过手掌大小。

文珊没注意丁绍芸的俏脸阴沉下来,羡慕的说:“密斯丁你好生厉害,纸上那么多字都认得。我看着密密麻麻一片,跟小蚂蚁爬似的。”

而丁绍芸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反复把报纸翻看了好几遍。上面一字字印的清楚,只是内容太过触目惊心:

“惊!宋氏纺织厂总经理宋广闻意外遇刺。凶手已经被捕,此次刺杀行动核实是竞争对手所为。而宋广闻本人因医治无效,于本月三十日在圣马丁医院逝世。”

那个男人……

死了。

*

其实在这三年里,丁绍芸也曾断断续续收到过一些信。

最初的一封是她刚到北平投奔表姑时,父亲寄来的。他痛斥丁绍芸任性妄为,同时责成她立刻返回天津卫:

“你所做之举,实属家门不幸,滑天下之大稽。

排除万难送你留洋,原是为让你开拓眼界,增长见识。谁知你竟养成了一副野性子,连招呼都不打,在婚前逃之夭夭,贸贸然去做洋工……”

信的后半段,大抵是讲他已经托人打听到了丁绍芸落脚的地方,不日就派人接她回来。

“……丁绍芸,你置家人颜面于何地!悲乎!叹乎!”

结尾一连三个慷慨激昂的感叹号,不难看出是因为嫁女儿的买卖赔了本,气急败坏了。

表姑四平八稳的坐在客厅里,一边从盖碗里喝茶,一边劝丁绍芸:“你现在这份打字的差事也辛苦,不如早些回家去罢?前些天我看赵公子也拍了电报来,说纵是你去天涯海角,他也要追的。年轻人,还真是热闹。”

呼吸间喷出的白蒙蒙雾气,衬得这劝诫有几分漫不经心。

丁绍芸正在看报,单是笑笑,没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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