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海棠无香(559)

作者:狸花猫小姐 阅读记录

这托辞果然叫人目瞪口呆,如意乍一听便脱口而出:“这不是说笑么?连河水都冰冻了,那定州更居于北方,还需什么桥?”

“许是怕冻不结实罢?”元齐丢了手上的纸,靠向椅背,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目,哀叹道:“令白你不知,纵是如此拙劣的妄谈,只为他这一言,镇州刺史连夜为其筑了新桥;可时至今日,朝廷仍未见到定州大营的一兵一卒。”

今日从元齐口中听到的话,句句皆教如意震惊不已,大魏素来都对武人颇为忌讳,几代天子治军的心思一多半全花在掌控禁军上,握兵权的大将自是唯有极亲信之人,可怎么养兵千日,真到了用兵之时,竟还是这般德行!

“陛下,那侯越将军不是从前晋王府的旧人么?”她自是想不通: “妾好像记得,还曾是先帝最亲近的宿卫;按理说,先帝留给陛下的大将,当是绝无二心的,会不会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晋王府的旧人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倚重之人,就定也要对朕忠心无二么。”元齐身心俱疲,面上再无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你如何忘了,邹怀敏当年不也一样是出身潜邸?”

如意低下了头,确实如此,且不说其他,他魏氏不也曾是梁帝的潜邸旧人么?当初如何受倚重,奈何梁帝一崩便篡了朝,一代复一代,不过是旧戏新演,角儿是不同了,唱念做打还是那一样的本子。

暗自嗟叹了一回,又望了眼舆图,飞散的心思回到当务之急上,转过书案,略缓下语气谏道:“可当下这情势,陛下难道就如此受制于一人么?既然侯越不听命,为何只还是反复催促,而不撤换他人?”

“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元齐已不想向她再多解释什么,一句话便敷衍了过去,其实他何尝不想撤换,又何尝不想将那坐视朝廷陷于危难的侯越碎尸万段;奈何那三关主帅,经略北境多年,稍有不慎,恐会反遭其噬。

如意自未如此深思,只还是一心想要劝谏人主想法子聚兵抗敌:“陛下此言差矣,妾的父皇当年亲征危原,阵前斩杀逡巡不前的两员前军大将,也没有什么可多忌讳的;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终凭此脱出绝境,反败为胜。”

元齐闻言似有所触动,睁开了双目,偏头看着她:“令白,不要总把朕与梁帝想较;上古以降,能与你父皇相提并论的明君屈指可数;更别说朕这样的无能之辈了。”

声音嘶哑、满脸无奈,愈发显得生无可恋起来:“朕本没有想要做这天子;朕比不上憋太子英武果伐,也比不上怀太子正气凛然,文不及楚王、武不如秦王!这大魏江山就不是为朕预备的!”

“都是一念之差,造化弄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三年来,朕哪一日不是为社稷操碎了心?朕真的已经尽力了!”忽然紧紧抓住如意的双手:“事到如今,朕还是只希望能和令白一起闲云野鹤、相伴到老!余者,什么都不愿多想了。”

身为天子竟然能说出这般话来!可这,才是他的心里话罢!如意一口气憋在胸口,脸都要涨红了,但瞧着他涣散无力的眼神和憔悴的身形,还是心有不忍,生生地将那一句已到口边的“可陛下现在就是天子,只能为天下想尽一切”咽了回去。

曾几何时,武安王总是带着放荡不羁的魅笑,有事无事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虽难免轻薄之态,却凡事皆十分洒脱;可那松快无邪的笑容,在他登基以后,便很难见到了。最先,是端起了人主不苟言笑的架子,终于,就变作了现在这般绝望枯槁的模样。

入宫以来,她心怀怨念,只是反复讥讽他的薄情寡义,时常鄙夷他的软弱无能!他的言行,她能唱反调的绝不吝惜,不能唱反调的也定也想法子挑点毛病出来;但今日,如意真的觉出他也是身不由已、也有万般无奈,此时此地,她忽然觉得心好痛。

“陛下一夜未睡,累了吧?”如意呆呆贴近他,抬手用指甲挑出一根刺目的白发轻轻拔除,柔声道:“妾不该贸然搅扰陛下的,也不该胡乱过问军国大事,妾……还是先告退了!”提裙飘然一拜,便打算离去。

身子一起一伏,这才觉出胸襟内有东西跟着晃动,呃,上四军的联名奏表还在自己怀内呢,虽然并不算呈给天子惹无谓的麻烦,但答应了殿帅该说的话还没说!适才自己所有的进言,句句都被天子找借口驳了回去,此时再要怎么才能重新开口?心下很是着急一时却无法。

“令白,你怎么了?”见她忽然面色乍青乍白,额上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元齐忙拉了她坐下自己的身边,关切道:“可是身子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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