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番外(202)

那也是在春时。漫长的宫道上,她穿着宫女的衣服慢慢地向他走过来。

垂着头,一双手仍然一丝不苟地交叠在腹前。

她长大了。出落得如同一块精美的玉石,连坠在其上的流苏珠子都是南海最美的细珍珠。她跟着其他的宫人一道让至一旁向他行礼,目光谦卑,姿势恭顺。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自私地感到开心。原本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小姐,终于,终于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了,这是不是表示,他也许,还能配得上她。

然而,当殷绣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刘宪恨不得给将才的自己一耳光。

人都是踩着其他人去上位,作践,猜疑其他人去平衡自己的内心。大陈宫多年,他也无非靠着这些维持着自己的内心。可是,面对殷绣,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去想。

“绣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

他这样问了一句,算是给他们之间的关联开了一个头。

“奴婢不知。”

送他们的内官见刘宪唤出了他的名字,心里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盘算,忙献媚似地上前来道:“他是某逆之臣的家眷,如今刚刚分派进宫,正要送内东门司登记造册呢。刘知都,您向来是菩萨的心肠,若今日能给这姑娘指个好去处,我们啊,定让她来给知都磕头。”

另外一个内官自诩比他机灵,也多多少少知道当年舞弊案的事情。殷相不肯替那群年轻的书生作证,导致丽正门血流成河,刘宪受宫刑为奴,猜想他一定十分恨殷家的人,听那内官把话引到什么对食这些龌龊事情上去了,连忙上前打断他道:“知都您放心,这些宫奴虽然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细皮嫩肉的模样没得挑剔,但都是娇生惯养,没有一点眼力见的,咱们啊,肯定会好好地□□她们,让她们知道知都您的规矩。”

两个意思,刘宪都听明白了。

他看向殷绣,殷绣脸涨得通红。很明显,这个聪慧的女子,也听明白了这两个内官恶毒的意思,她悄悄地交缠着手中的绢帕,不自觉地往后躲。

刘宪温柔地笑了笑,他并没有看她。只淡淡对那两个人道:“你们都我手底下能做事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来安排她,长春宫周娘娘那里的宫女,前几日死了,你们把她补到周娘娘那里去吧。”

“长春宫啊……这……”

“怎么了。”

“不是,刘知都,您知道,长春宫的人,圣人娘娘都是掌眼的……这……”

刘宪摇了摇头,起步从她身边行过。“无事,安排了她,你们日后就不用再操长春宫的心了。”

说完,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绣姑娘,愿意去吗?”

殷绣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奴婢听刘知都的话。”

这就是所谓转折。

刘宪当时只是不肯把她推入冯皇后与徐淑妃的乱局当中,于是,才找了长春宫这样一个清净无人在意的地方去安置她。

刘宪私下想过,就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能够够得着地方,好好的维护着,等过个四五年,等殷相的事情平息下来,就把她送出宫去,若能遇得良人,就嫁,若这一生都不得遇良人,那他就把自己的财帛房舍都给她,让她衣食无忧的过一生。

谁想,这一推,却也改变了她的一生。

也许,这就是命数,魏钊和殷绣,这两个人注定是要遇见,相识,和相爱的。

在魏钊与殷绣的故事之中。他永远是一个温柔的旁观者,但也从来不吝惜性命,去帮扶和成全。这其中,固然有对殷绣执着的爱,却也有一部分,他不肯承认的家国情怀,兄弟之义。

这是他的第二个痛处。

魏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带给殷绣一个平宁顺遂的未来吗

原本,他是有所期待的,可是到后来,他也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魏钊是个什么样的帝王,应该是正史当中最好的那一种,励精图治,不纵情声色。那她可以给殷绣平宁的人生吗?刘宪太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徐牧和他一起死在铜陵关的蛇口关隘前,闭眼的前一刻,他也明白,魏钊和殷绣的劫数根本就还没有完结。但这真的不重要。因为大他理一年来,殷绣的心从来就没有因为与他远离而有所动摇,她坚贞地守着真情实意,甚至做好了孤独而亡的准备。

在颠沛流离的时代,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有多残忍,多可贵,刘宪都明白。

至于魏钊。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没有派兵将来要人,没有无脑的攻打大理。他冷静自持地运筹帷幄,收兵权,开科举,一杯水铺平朝廷所有的沙眼子。只将一本一本的诗集送往大理。殷绣也是只读,从来不曾回过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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