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番外(45)

“二十万,已归国库,人也收在刑部,等议了罪,交官家裁夺。”

魏钊的手微微握住,身旁的程灵低头,看见了他渐渐发白的关节之处。气氛微妙,人声却一个比一个淡然平静,魏钊面色如常下掩藏着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的失落和悲痛。

程灵轻咳了一声。

“绣儿,上茶。”

这是一个缓和之举,程灵愿意替魏钊思虑,也在殷绣意料之外,她稍怔了怔,忙端茶起身,奉到徐牧面前。

徐牧用扇挑开茶盏,却没有接。

只向侧道:“先奉与夫人一品。”

殷绣应“是。”正要转身,手中的茶却被一人替接过来,手指与手指相触,虽然在初秋天气里,那人的手仍然寒凉。

殷绣抬头,接茶的是刘宪。

他目光无波,面上带着一丝如常合适的笑容,“奴婢来侍奉。”

接着,他隐去了声音,嘴唇开合,吐出的两个字分明是“松手。”

殷绣心里一颤,多年默契告诉他,此时凶险,但他并不明白,刘宪要做什么,犹豫了一瞬还是松了手。

刘宪低头看了一眼那茶汤,银絮将散,汤色深浓。再抬头时殷绣也正看着他,那眼中的焦虑和担忧真真切切,刘宪的牙齿不觉轻轻咬合,这世上把他逼到进退两难狼狈境地的就是这一双坦诚的眼睛。

但他仍然淡淡地笑了笑,试图与她一两分的安心。而后转身,行了几步,弯身将茶端至梁氏手边。

徐牧手中的扇子停顿下来,眯了一只眼,静静地看向刘宪手中的碧玉盏,梁氏稍稍坐直了身子,她抬头看了一眼刘宪,刘宪头垂得很低,神色却无异。

梁氏又看向徐牧,徐牧手中扇复摇,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梁氏这方有些怯怯地一只去接茶。

二人同触杯盏的一瞬。

刘宪突然一手反扣下来,茶盏翻叩,滚烫的茶汤一下子泼洒出来,刘宪的手指立刻烫红了一大片,余下的茶汤泼到了梁氏的膝上,梁氏轻叫了一声,慌得站起了身。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宫里伺候久的人都明白,刘宪这个人平时行事有多滴水不漏,哪怕是奉茶奉水这些事上,他也从不准底下人露半分的错,如今这一行径,令人着实不解,众人都有些恍惚,没有一个人上前去。

殷绣低头去看地上的茶渍,深黄色的茶汤渗入泥地,一行蚂蚁爬过那处地方,竟渐渐不动了,她心中大骇,猛然明白过来,刘宪这个“失手”的目的。

抬头时,却看见程灵也将从那块地上移动开目光。两人相视一看,心中所想不一,也都不大清明,但都有与大祸擦身而过的余悸。

此时不能多想,殷绣忙上前去替梁氏擦拭。茶水大半泼在了刘宪的手上,梁氏膝上只湿了手掌大小的一滩,但因为茶汤滚烫,殷绣撩起她下裳查看时,见也是红了一片。

刘宪没有辩说什么,只是跪了下去。正跪在那一地碎瓷之上。他皱了皱眉,身子忍不住往前一倾。他忍痛一手撑地,还是跪直了身。

魏钊看了刘宪一眼,只侧面对程灵道,“传太医过来。”

徐牧的目光一直凝着地上的残茶,牛骨扇的扇柄儿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地敲在禅椅的扶手上。庭中人的目光都集到了他的身上。

“刘知都啊…做不来本分上的事了。”

“是,请大人责罚。”

徐牧笑开,手中扇一下重敲,“知都是伺候官家的,我责什么,刘知都如今是坐得大了,罪都不会请了。”

这个话抛向了魏钊,魏钊此时脑中也正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他还并没有理顺其中的道理,但他唯一感觉出来的是,这件事上刘宪在逆徐牧的意思。

其实比起徐牧昭然若揭的野心,刘宪的亦敌亦友,更让魏钊不敢掉以轻心,这段时日,他不是没有试探过刘宪,但他刻意卑微和恭顺的姿态,无不表明他对魏钊的戒备和疏离。

如今他跪在他面前,不惧不疑,仍是那副无所忧患,成竹于胸的模样,魏钊无端回忆起了长春宫的那个夜晚,殷绣站在刘宪身边,回头对他喊出的那一句:“您的姓,如今救不了殷茹。”

一时胸口莫名气闷。

他坐直身子,隐隐吐出一口气,强然平息下来。

“伤了舅母,也是个罪过,去殿外跪。”

刘宪伏身叩了一首。

“是。”

说着,撑地起身,膝上的伤疼引他一个趔趄向前,殷绣忙去扶住他的手臂。

“绣儿。”

魏钊唤了她一声。

刘宪侧目看向她,借着她在身边,轻声道:“回去,把茶换了。”说着,侧身撇开了她扶在臂上的手。

殷绣怔了怔,回头看向那一抔茶叶,心中懊恼,自己素来谨慎又知茶懂茶,竟未察觉其中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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