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番外(93)

“水……绣儿, 我冷……”

刘宪一手端稳茶盏, 弯腰一手去扶魏钊的背。

魏钊使不了力, 刘宪的手臂也有些发颤。

当一个身在皇位的人陷入这种绝对狼狈的孱弱的境地时,刘宪自己也说不清楚, 心里究竟是在欢喜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还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清明之感。他突然想起, 他对程灵说的那句话,“此生但求一同己人。”

喉咙里不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 造化是多么弄人。

魏钊胸口拱起, 猛地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刘宪来不及去深想自己脑中的思绪,屈膝在床榻前半跪下来,手肘抵杂榻面上,尽力手臂支撑着魏钊的背,魏钊却越嗽越厉害。恍惚中他睁开眼,面前的人面虽模糊,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不及张口,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呕心呕肺的嗽几乎令他接不上气儿。

不敢面对啊,也不能面对。

“松手……松手……”

刘宪没有动,“官家,喝口水压一压。”

“朕……让你松手……”

当人位至君王,人臣,原可以站在两端,各持风度。

一旦陷入不体面肢体上的抗衡时,心态就会发生激烈的变化。

魏钊觉得头脑发胀,他实在受不了被刘宪支撑着的感觉,此时此刻,刘宪的存在打破了他对自己“天明所归,君临天下”的认可,他不愿意承认,是有人让了一步,有人谦卑有礼,却姿态高傲地让了一步,才让他走到如今的地位上。

这种感觉,和当年他无法忍受殷绣对刘宪的倚靠是一样的。

谁想输啊,人活到极致,运筹帷幄,绞尽脑汁,和朝堂和后宫甚至和亲人争命夺权,初云端漫步的自由,谁肯承认自己赢得不光彩啊。

魏钊按住胸口,拼命忍着喉咙里的腥烫。

“松手……”

他反手扣住刘宪扶在他背上的手,刘宪被这突如其来一个拽扯牵得身子往前一倾,另一只手上端的茶盏瞬时不稳,盏中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泼到魏钊的腿上。

他忙侧过身,顾不上茶滚,连盏带茶水,一并圈入怀臂中。

外头的氅衣已经脱掉,虽在冬日,他的衣着也并厚实,滚烫的茶水瞬时浸过衣料,直烫肤肉,他牙缝中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及开口说什么,就听程灵一声惊叫。

他连忙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

原来他将才转身的时候,手肘不留意撞到了身旁那盏雁鱼青铜灯。

灯柱被撞偏,灯座上的烛火眼看着就照着刘宪的肩膀和背翻了下去。

刘宪没有试图躲,索性闭上眼睛。

“刘知都!”

程灵忍不住唤出声,意料之中的火灼之痛却没有落到肩背上。

与此同时,地上传来“当”的一声响,雁鱼青铜灯应声咋在隔扇门上。门外的侍立的宫人忙推开门进来,有人扑到地上去灭灯盏上的烛火,有人去扶灯座,刘宪睁开眼睛,却见魏钊着榻上的柱子坐着,一手摁住手腕,腕上乌青了一大片,手背竟也被灯油烫出了一大串燎泡。

杨嗣宜在外面就听到了响动,进来看到这场景,忙丢了手上的软枕跑上前。

“这……官家……”

刘宪看向魏钊,魏钊喘息了几声,又是一连的地咳,直咳得眼睛充血。

程灵怔怔地坐下来,这一幕他是看入眼中的,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钊竟燃会出手去替刘宪推挡那座青铜灯。

杨嗣宜看向程灵,“圣人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

程灵摇头,半张着口愣是没出一声。

杨嗣宜抬起魏钊的手腕查看,那被灯油燎出泡触目惊心。

“快,快……快传太医过来。”

刘宪将怀中的茶盏取出,茶水已经凉,冰冷地贴在身上,他试图站起身,却发现袖口一角被魏钊的腿压在榻上。

“朕让你松手,为什么,为什么不松手……”

刘宪看着魏钊乌青的手腕,胸口也是一阵无法疏通的堵和闷。要怎么说呢?这个时候来论兄弟情感吗,不说魏钊那样骄傲的人,就是刘宪自己,也是不肯往这个面上去想的。

“奴婢……本就是该伺候官家的。”

“奴婢……”

这个自称,莫名地赐痛了魏钊,但是他说不清楚,到底是愧疚令他心痛,还是他的谦卑和退让令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有人为他的‘王道’承受过非人的折磨,更不肯承认,骨肉至亲,卑微地匍匐在地,沦为垫脚的石头。其实他是有话想对刘宪说的,可是无论脑有多少声音盘旋,出口时,却还是剜肉挖骨的话。

“你……就这么喜欢做魏家的奴婢?”

“不喜欢又如何,官家给我定一个别的身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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