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397)

杏树震荡,叶子飘落。

黑衣人忽然吐出一口血来,他将手中的短刀磕在树干里,支撑着站起身。

哑叔看着被他砍坏的杏树气得瞪圆了眼睛,嘶哑地啊啊怪叫着,他冲过去,抓着那个黑衣人,狠狠将他扔出去,扔到冲上来的一批黑衣人身上,强大的力道将冲过来的人狠狠砸倒一大片。

哑叔蹲下来,猩红着眼睛盯着树干上的伤痕,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连续发出急促的呜噜嘶哑怪叫。他指了指被砍坏的树干,冲这群黑衣人愤怒地吼叫着。

所以人都觉察到了不对劲,知晓眼前这个看上去呆憨的老伯,绝对不简单。

黑衣人不断望向萧牧,等着指使。

萧牧犹豫了。

不仅是萧牧带着冲进来的这群黑衣人呆住了,就连嬷嬷和藤生也呆住了。藤生回过神来,试探着问:“哑叔,你要不要剑?”

哑叔没答话。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现在满脑子只知道自己守了半辈子的家被这群坏人冲进来破坏了。

他没有把家守好,陛下要生气的!

哑叔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喊了一声,朝这群坏人冲过去,有刀剑划伤了他,可是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轻易抓住这些身手了得的黑衣人,一手一个朝外扔出去。

一个又一个,扔垃圾一样,力大无穷。

他说不了话,口中发出的怪声谁也听不懂。他在说——赶出去,都赶出去!通通都赶出去!

萧牧终于变了脸色,知道今日不可能抓住裴徊光的乳母,立刻摆了摆手,下令剩下的人跟着他快速退离。

哑叔追到院门口,看着这群坏人仓皇逃走,他并没有追,而是跪下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被踢坏的木板门,口中发出极其难听的啊啊唔唔的哭腔。

嬷嬷和藤生对视一眼,赶忙疾步走过去安慰他。

“我们修一修,能修好的!”

“对对,去拿钉子锤子,咱们来修一修!现在就修……”

·

萧牧带着七零八落的手下仓皇下山,一行人骑马飞奔得远了,他还能听见哑叔回荡在山间的尖利哭腔。他几次催促,让所有人加快速度。

原以为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没有想到被这样古怪的一个老伯搅乱了计划。萧牧脸色很不好看。

萧牧心里很不安。自从领了箫起的命令,他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他知道自己在做多危险的事情,也知道惹了裴徊光的下场。

可是仇恨,让他放弃了很多这些年的坚守,毅然去当箫起的狗。所谓的,已不是得到什么,而是毁掉什么。只要箫起的目的能够完成,毁掉裴徊光这个作恶多端的阉人,他就算是死,也无憾。

萧牧心里清楚,仇恨已经让他放弃了善。

“快,再快!”萧牧举着马缰继续催促。

明明夜色里,只有他带着的这些手下,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危险。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萧牧紧握马缰的手抖了一下。

明明已经打算为了报复裴徊光不惧死,可如今箫起要的人他没有抓到,已清晰地感觉到了狂奔的这条路不是生路,是必死之路。

一路狂奔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远处的那道缓步而来的人影,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终于有人颤声询问:“我们往、往哪边走?是继续往前,还……”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萧牧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黑衣人从马背上栽下去,几十个人就这样消无声息地坠马,失了性命,到最后只剩他自己还坐在马背上。

鲜血从倒地的黑衣人七窍流出,血水蜿蜒成河。

裴徊光一步步走来,肮脏的血水湿了裤腿。

裴徊光忽然想起四岁那一年,他手握匕首趟过血河,以为走过那道门就得了生的机会。可是他趟过血水,走到尽头,得到的不是生,而是恶鬼们一张张戏弄嘲笑的脸。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萧牧看着裴徊光从远处逐渐走近,当裴徊光站在他面前时,他紧攥着马缰的手忽然松开。到了这一刻,心里反而无惧了,反正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她在哪?”裴徊光面无表情地发问。

“不知道。”萧牧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没错,我刚刚去见了她。可也不过是在她被带走之前,与她说几句话而已。至于她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裴徊光冷眼看着他,并不见任何动作,马背上的萧牧忽然跌下来。心口一阵绞痛,萧牧跪伏在地,双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企图抵御胸腔里的疼痛,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被千万颗利牙撕咬的疼痛,痛得他连喘息都开始变得费劲。

裴徊光蹲下来,抓着他的衣领,抬起他的脸。他再问一遍:“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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