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398)

五脏六腑撕裂的疼痛让萧牧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眼前隐约浮现沈茴的笑脸,从小到大温柔浅笑的她。

“表妹……”

裴徊光抓着他衣领的手略一用力,萧牧大口喘息着。他艰难忍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

裴徊光握着他衣领的手再用力,萧牧的五脏六腑窒痛再加深。

裴徊光忽然松了手。

萧牧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裴徊光。他不懂裴徊光什么意思?要放过他?

凉薄的月色罩下来,映出裴徊光没有表情的脸。

裴徊光抬了抬手,已经死了的一个黑衣人便站起身来。他流血的眼睛眼神空洞,流血不止的尸体握着手中的剑,朝萧牧的身体刺进去。

一个又一个已经死了的黑衣人爬起来,木讷地朝萧牧走过去,将手中的剑麻木地一次次刺进萧牧的身体。

千疮百孔。

裴徊光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他抬抬眼,望着夜幕里将满的月亮,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咱家没有杀娘娘身边的人,月亮可以作证。

·

三日后的晚上。

得到东厂紧急调令时,伏鸦正蹲在路边烧纸钱。和纸钱一起烧的,还有一份菊酿糕。

伏鸦盯着那份菊酿糕,焦急地等着它烧完,才握了剑离开。

他本是在休假,可是裴徊光急调,他不得不立刻回去。见了亲信,他才知道他休假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热闹的街市再无一人,从扶宁开始,周边十城,家家户户家门紧闭,不准走出家门半步,迈出门槛者杀无赦。东厂的人一遍一遍入户搜查,不放过任何角落,每一个活物都被拉过去仔细检查。

并且搜查的地方仍在逐渐扩大。

人们私下都说裴徊光在找一个人,这是真正的掘地三尺。

夜深了。

裴徊光独步走上西山的一片坟地。老坟座座,乌鸦狂欢。

今天是九月十五。

裴徊光寻了一座古坟,他挥了挥手,土地松动,露出里面的棺木。

裴徊光在棺材上盘膝坐下。

盘旋狂欢的乌鸦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结伴远离这里。

裴徊光抬抬眼,瞥一眼夜幕中温柔的满月,然后他慢慢合上眼,轻念梵元鬼录的经诀。

无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黑色死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如饥似渴地朝着裴徊光的身体涌去。

每个月十五,裴徊光体内没有半分内力。

这话是真的。

可梵元鬼录的修炼方法,是不停地放弃与重纳。是以,每个月十五也是修炼的唯一时间点。

梵元鬼录一共十一重,裴徊光停在第九重多年。因为,第九重足够。

今日方知,不够。

第182章

万籁俱寂, 裴徊光孤身端坐在涔着黄土的棺木之上,让梵元鬼录的功法在体内缓缓流转。

可, 静不下来。

裴徊光想起沈茴带他来扶宁,他临下马车前,沈茴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不要发脾气,不要凶人,也不要一生气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记忆倒流,裴徊光又想起很久之前带着沈茴离开皇家船队, 从京都到关凌的一路上只他们两个。刚刚离了侍女们照顾,沈茴身边只他一个人。当他白日出去独留她一个人在客栈里,她怕得将门锁了不止还要拿桌椅抵住, 店小二给她送饭,她宁肯饿肚子也不敢开门。他回到客栈, 她委屈地望着他。

心口窒痛, 忽然一口血吐出来。

裴徊光将手压在胸口,感受着心口的疼痛。好半晌, 裴徊光才抬起眼睛望向夜幕中孤零零的满月。

她一直都害怕一个人。

为什么要留下她自己?为什么?

三天了, 裴徊光已不记得自问了多少遍。

有的双生子一出生身体相连, 被当成不祥的怪胎。可裴徊光忽然羡慕起连体人, 恨不得将沈茴和自己的身体永永远远缝在一起。

裴徊光一生极少立誓, 今夜在这苍凉坟山之上郑重地发誓——等把沈茴找回来, 余生一日也不会与她分开。

·

沈茴在噩梦中惊醒,她坐起身, 大口喘着气。噩梦里, 蔓生倒下的一幕反反复复地重演。

蔓生来她身边做事没多久, 那是个很安静的姑娘。不怎么说话, 也不怎么爱笑。

有点冷,沈茴用被子将自己围起来,还是无法抵抗潮湿的寒意。她侧着耳朵听了听,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这里是潮湿阴暗的地下。

沈茴将被子围得更紧一些,她垂着眼睛蹙着眉,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这个时候生病。

她慢慢躺下来,蜷缩的姿势。可是再无睡意。她听着远处的水声,逐渐跟着一二三四五地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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