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176)

烛火微晃,似被感染。

这种感觉,姜小乙以往只在肖宗镜那种顶尖高手身上见到过,没想到这样一个毫无武艺,且身有残疾的小工匠,竟也能散发如此杀气。

恍然之间,姜小乙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天道与人道不同。爱与恨,是天赐予人的最平等的情感,再卑微渺小的人物,也能燃起烧干江水的愤怒。

姜小乙轻声道:“你说……你师父为青州军做的是关键的事,具体是什么事呢?”

王丘回神,防备道:“没什么,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然后便撇开眼,不再看她了。

姜小乙没有逼问他,起身告辞。

回到典当行,夜已深,她刚进门便被李临叫住。

“你跑哪去了,怎么突然就没了!”

“随便走了走,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呢,他交代让你回来就去找他。”李临说着,偷笑起来。“对了,大人把那个果子弄回来了,就在屋里放着,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哈,你快去吧。”

姜小乙来到书房,门开着,肖宗镜在研究地图,旁边戴王山喝着酒。她走到门口,听见戴王山与肖宗镜的对话。戴典狱哼着小曲,心情似是不错。

“肖大人,说真的,下官有点喜欢上这地方了。”

肖宗镜头也不抬,淡淡道:“青州?”

戴王山翘着腿。

“没错。”

“哦?你喜欢这里什么?”

“自然是这清晰的等级制度。”戴王山眯着眼,赞赏道:“这周璧真是个聪明人,他了解人性,在某些地方稍加刺激,就带动整座城池马不停蹄向前奔进。”

肖宗镜不置一词,看向门口。

姜小乙进了屋。

“大人。”

“哟。”戴王山翘着腿,挑挑眉。“这不是我们的姜侍卫嘛,擅自行动,可知罪?”

姜小乙挠挠脸。

“就乱走了一下。”

戴王山冷笑道:“藏着掖着,呵。”他起身,拎着酒壶离开了。

肖宗镜关好门,回头道:“你看看那个。”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去,一个土黄色,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想来这就是徒良果了。

姜小乙走过去,在果子面前站了好半天,肖宗镜在她身旁打了个指响,道:“到底碰见什么事了,眼睛都直了。”

姜小乙将王丘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青州设有武楼,拿到武者令牌,就可以去大牢随便认领十个奴隶。”

肖宗镜:“你想帮他救出他师父?”

姜小乙:“有风险吗?”

肖宗镜思索道:“我在玉仙阁已经露过一次脸,再动手恐怕惹人注意,如果真要拿令牌,可让戴王山前去。”

“他会去吗?”

“我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但是少不了抱怨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毕竟是带着任务进入青州,与往常不同,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你能确定救人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帮助吗?”

“这……”姜小乙还真不确定,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她支支吾吾,努力想解释些什么,肖宗镜笑道:“别急,来,坐下慢慢说。”

他拿来两杯热茶,耐心等姜小乙捋清思绪。

“大人,我之前进入这座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姜小乙捧着茶盏,低语道:“道法讲究自然均衡,有得有失。青州城的商人和武者,地位被大大拉高,甚至已经到了一种不合理的境地。那么相对的,肯定有人的地位被不合理地降低了。今晚我碰到王丘,才发现原来被贬低的是这些工匠和农民,他们过得太惨了,简直就是被埋在了泥土里。”

这座城的表面越是明亮繁华,下层的泥土就越被挤压,城里的权贵越多,城就越重,泥土里的人就越是难以翻身。

“我想从此处着手。”姜小乙道,“虽然不知道王丘他们到底帮青州军做了什么工,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这些年来,她见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一个道理。在光明无法照耀的暗处,一定会有不公和仇恨滋生。而那一丝丝的不公,就是一切变数的开始。

静了许久,姜小乙听到肖宗镜道了句好。

姜小乙看向他,肖宗镜淡淡一笑。

“人都讲旁观者清,此事你看得比我更深。”

“我也只是猜测……”

“无妨,就算他帮不上忙也无所谓,就当是处理一件不平事吧。”

深夜,王丘躺在硬板床上,难以入眠。

今夜天气不好,有些阴冷,他把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都拿了出来,中间还隔上了草席。可惜还是不够暖,凉意渗透,身体各处关节不时阵痛。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潮湿的霉味充斥鼻腔,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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