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253)

一旁的韩琌叫住了她。

“宫中局势已控,但城内处处都是闹事的,我再拨你一千人马,你去城里贴好告示,稳住民心。”

姜小乙刚好想离开皇宫,当即应下。韩琌又道:“先封住城门,以防贼子趁机出逃。”姜小乙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你没事吧?”

韩琌一愣:“什么?”

姜小乙:“你脸色很差,是受伤了?”韩琌的脸色看起来比刘桢死的时候还要差,他摇头道:“我无碍。”

姜小乙领命离去。

彻底稳定城中百姓已是两日后的事了,姜小乙不眠不休,将刘公军的告示贴满城中每个角落,派人四处传递消息,破除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

这一切忙完,姜小乙回宫复命。宫中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登基大典。姜小乙的脚步不由自主又走向了菩提园,这里依旧防备森严。然而进去后她发现,这里所有人的尸首都尚未入殓,只有肖宗镜的不见了。

她问看守士兵:“怎么少了一具尸首?”

士兵道:“韩将军取走了。”

“韩琌?”姜小乙又问,“他带去哪了?”

士兵:“这我就不知道了。”

姜小乙到处找韩琌,哪都找不到。她莫名焦急,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宫中乱跑。出了内廷,她撞见张青阳,见其戴着斗笠,背着包裹,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

“你这是做什么?”

张青阳道:“我要走了。”

姜小乙一愣,张青阳反问:“你呢?急急忙忙的又在做什么?”

姜小乙:“我在找韩琌……”

“我知道韩琌在哪。”张青阳道,“他去安葬肖宗镜了,我正好要同他告别,我带你去吧。”

姜小乙与张青阳骑上马,出了天京城,朝着东北方向一路前行。

姜小乙几番侧目,欲说还休。

张青阳:“你想问什么?”

姜小乙:“你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开?”

张青阳思索片刻,答道:“自打踏上起义之路,我已做过太多身不由己之事,坚持到现在,只因心里一直有个念想,想助一位明君上位,不要再发生当年肇州的人间惨祸,如今也已实现。我本是出身江湖的修道人,此番不过是回归原路罢了。”

姜小乙由衷感叹:“你选得对,还是外面自由自在,皇宫真让人透不过气。”

张青阳笑了笑。

“都晓得江湖好,但总要有人留在朝廷做事,哪朝哪代都是如此。我做不到,只能靠别人了。”

赶了许久的路,夕阳西下,等他们找到韩琌时,已是深夜。

凭着月光,姜小乙看出这是一块宽阔的地界。

韩琌坐在一块石头上,身旁是一座新坟。

姜小乙瞧了一圈,这地方属实荒凉,别说山山水水了,连棵树都没有。北方开春风沙大,就算是夜晚,偶尔一阵风吹来,姜小乙还是吃了一嘴的沙子。她来到韩琌身旁,他不知坐了多久,也是浑身风尘,挽着袖子,手里抓了把碎石子,正无意识地拨弄着。

姜小乙抖了抖身上的土,道:“你再恨他,也不至于给人埋在这种地方吧,他好歹也是你师兄不是?”

“师兄……”韩琌指头弹出一粒石子,缓缓道:“自打我入师门,师父总拿我与这位‘师兄’比,他觉得我的天资不如他。我不服气,我与师父说,师兄他选了一条错误的路,我们将来一定有场不死不休的决战。我还问他,觉得我们谁会赢……”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静了许久,又道:“师兄活着的时候,我坚信自己比他更为强悍。但现在他死了,我又忽然觉得,自己之所以当初能狠下心来做那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之事……可能就是因为我打从心底相信,将来能有人为师父报仇吧。”

夜深人静。

姜小乙侧目,看到韩琌脸上有莹莹的反光。

这是姜小乙第二次看见韩琌哭,但他这一次哭,不像刘桢死时那么悲痛欲绝。如同当下的夜色,这是一种平静而忍耐的泪水。在姜小乙看来,韩琌应是很想好好替这悲凉的师门大哭一场,可他不敢。

他怕泉下二人不会领情。

又静了一会,姜小乙问他:“你还没说,师父觉得你们谁会赢?”

韩琌道:“他没答。”

师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本想自己去找答案,如今也不可能了。

师父死了,肖宗镜也死了,这惨淡的师门一共三人,被他逼死了两个。

报应究竟何时来呢?

他不清楚。

但他仍有能确信之事。

韩琌扔掉手中石子,站起身,借着月光,指向前方。

“出了这个路口有三条路可走,左边通肇州,中间通祐州,右边通抚州。”他拇指往后一比。“往后就是天京城。这四个地方与此处相连,从地图上看是一个鹰爪形状,所以此处也被称为‘鹰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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