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105)

说的就是这个孩子了,半夏,预赛时一曲《流浪之歌》技惊全场。

当时她演奏中那种超越了年纪的成熟表达,甚至让自己感觉看见了新一代演奏家的希望。

傅正奇甚至在看了她登台后,发觉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孩子。

不久之前,自己出差榕城,在街头偶遇一个拉小提琴的小姑娘街头卖艺。

那小姑娘站在路灯下,演奏一首广为流传的《野蜂飞舞》,虽然拉得很随意,但曲风自成一格,带着生机勃勃的野趣,令自己为之侧目。

自己还为了鼓励她,给她的琴箱里丢了一张百元钞票。

到了比赛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个小姑娘就是代表榕城音乐学院的参赛选手。

只是眼下这一场初赛,却让人有些失望。傅正奇皱起了花白的眉头。

舞台上女孩的演奏显得中规中矩,虽然技巧依旧高超,但刻意中失了那股情绪饱满的灵气,流于平凡,远远不如预赛时那般惊艳了。

在傅正奇的眼中,她今天的协奏曲甚至比不上她那天夜里,在街边即兴演奏的曲目。

在他身边不远处,坐着昨天才刚刚抵达的姜临。

一位评委正看手中比赛选手的资料,“半……夏,这个字是念半吗?”那人喃喃自语。

“不,这个姓氏读米。”姜临出声告知。

“哦哦,原来是米夏。还是姜临老师渊博啊。”

姜临浅浅一笑,倒也不是渊博,而是回想起了年轻时期的一件往事。他曾经认识过的一个女孩,也姓这个姓。

那是自己的初恋。

或许对每一个男人来说,初恋都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他也确实为那位米姓女孩倾倒过。她眸色浅淡,身材纤细,天生带一种张扬自信的傲气,那种独特的魅力,曾经深深地吸引着年轻的自己。

当时年少,两人你侬我侬,哄她初尝禁果,也在她耳边反复发过誓言,许下共渡一生的诺言。

终究还是怪那时太年轻不懂事了。

当年自己甚至还短暂地产生过为了她放弃出国,留在国内的愚昧想法。

直到走出国门,见识到世界之广阔,才想明白男人的目光该放在更广阔的天地,不应困于小情小爱之中。

她当年,好像还怀了身孕?只是后来自己狠心和大洋彼岸的她断了联系,那个倔强的女孩也不曾对自己过多纠缠,就这样退出了他的世界。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再浓的青春,也在记忆中稀薄了。如果不是今日见到这个相似的姓名。他甚至都已经淡忘了这段年轻时不小心犯下的错。

初赛对演奏者的要求,是演奏一首完整的协奏曲。

一般来说,协奏曲时长更长,技巧展现得更为全面,能更好地表现出一位演奏者的水平。

半夏所演奏的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分为三个乐章。

才演奏到第一乐章尾声,半夏心底已经涌起了想要逃走的挫败感。

虽然依靠着身体的熟练度,技巧上没有出现错漏。但她深知自己被杂念所恼,远远没有在旋律中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

穿着女王一般的裙摆,拿着传世的名琴,肩负大言不惭的承诺,却就这样胡乱地演奏到结束,狼狈地从舞台上逃走吗?

不能的,不甘心。

乐章演奏到华彩部分,绷紧的琴弦,飞快跃动的手指,来回飞扬的琴弓……炫技将乐曲推至高潮,琴弦窒息般地发出高亢尖锐的音符。

在那一切绷到极致之时,小提琴的E弦嘣地一声断了,细细的琴弦抽到了半夏的脸颊,在白皙的脸颊流下一小点血痕。

狠狠地让她浮躁的心头痛了一下。

大厅内顿时静了下来,演奏的时候断弦是不常见的事,观众席上大家面面相觑。

舞台上的琴声也停顿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半夏脑海里响起小莲昨夜和自己缠绵时说得那句话,“我不怕疼,疼痛有时候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对了,小莲。

我这是在干什么?她在断弦带来的疼痛中突然清醒过来。

从前,拉不好柴小协的时候。是那只小小的蜥蜴蹲在自己面前羞涩地告诉自己,可以试着用初尝情爱的心情,来表达这首曲子。

于是自己尝了情,识了爱。把他翻来覆去地欺负,从头到尾细细品尝。

将两人从初识到相恋之间,那一份缠绵之情,点滴搓磨爱欲,全都融在这首曲调之中。

这般几经雕琢方才成就了一首自己满意的协奏曲。

这首曲子,代表得是自己和小莲之间的爱,却竟然被自己这样在舞台上无端辜负了。

就因为一个从不曾在自己生命里出现过,八百年前就该被丢进垃圾桶忘掉的所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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