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番外(234)

昨晚,郑濯在中书省衙门与陆时卿对坐了一夜,听见他说:“阿濯,圣人决心要对元家斩草除根了。元家没有退路了,我也没有了。”

他闻言点点头,沉默半晌后道:“那就反吧。一起反吧。”

陆时卿却摇了摇头:“陆家和元家没有退路了,但你还有。”

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彼时四下寂寂,唯有更漏点滴作响,陆时卿含笑答:“造反也好,弑君也罢,我能做,但你不能。这些脏泥,溅了我就够了。我无所谓当遗臭万年的佞臣,你却得是名垂青史的明君。”

他闻言猛然拍案而起,咬着牙喝他:“陆子澍!”

陆时卿抬眼道:“怎么?嫌日后登基,身侧无一故人知己太过无趣?可你也得想想我。我替你在朝周旋了这么些年,一日清净没得,如今也是时候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你想报答我的话,记得登基以后撕了街上捉拿钦犯的布告,给我造个假死就行。要真无聊,我府上还有一副五木,你拿去琢磨着玩玩。”

他冷哼一声,斥他:“你想得美。我若真登基了,头件事就是销了你的罪,正了你的名,把你拉回朝里来做中书令。”

陆时卿笑了笑:“做中书令不如钓鱼。你不知道,赐娴不喜欢长安。等诸事尘埃落定,我想带她回洛阳隐居。”说到这里,素来淡漠的人难得露出几分憧憬之色,强调道,“想了很久了。”

郑濯终于噎住,再无话可讲,半晌叹口气:“我怎么有你这么个重色的损友。”

“也不损吧,你要是哪天来了洛阳,我管你酒。”

“你自己酿的?怕被毒死,还是不来了。”他说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陆时卿便在他身后抢着道:“那明天可是咱们最后一面了,记得好好演,演得带劲点。”

那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郑濯高踞马上,视线穿过无数兵马与攒动的人头,落向绝尘而去的陆时卿。

飞溅的泥渍染上了他的衣袍,而他不管不顾,置之未理。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说无所谓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只为把熠熠濯濯的光明留给自己眼中的,大周未来的明君。

郑濯啊郑濯,你要对得起。

耳边传来聒噪的声响,被陆时卿甩下马的徽宁帝终于在将士的搀扶下到了郑濯近前,他颤着手跟儿子低声道:“六郎,六郎……朕的兵符,就藏在枕心里的匣子内……你去取了来,快去取了来,替朕杀了那个贼子,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也没看一眼儿子胳膊上狰狞淌血的伤。

郑濯漠然注视着他,直到他眼中狐疑之色斗转,方才勾唇一笑:“儿臣谨遵圣命。”说罢掉转马头,朝大明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临入城门,他勒马,复又回身,往身后那个背道的方向重重望了一眼,看见官道尽头已无陆时卿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嘴里无声念出一句:天涯路远,千万珍重。

昨晚没来得及说。

第111章 111

大明宫生变前,元钰就已带着人马及早来到陆府,护送一大家子撤离。

元赐娴私心里是想与陆时卿共进退的,但她如今并非孑然一身,一双儿女尚且懵懂不知事,宣氏和陆霜妤也一头雾水,手忙脚乱。她得做他们的主心骨。

短暂几句安抚好了俩人,她抱上孩子,捎上陆时卿替他们及早打点好的行装,咬牙跟了元钰离开,为求快,一路不曾停顿分毫。可饶是如此,却也一样惊险无比,一行人刚递了牌子出金光门,身后门吏就得了大明宫传出的急令,大呼:“不好,是逆贼家眷,拦下!”

紧接着,城中兵马蜂拥而出。

幸而陆时卿和元易直早在金光门外作好了安排,潜伏在四面的第一波骑兵跃马直上,迅速与之展开交锋。

这些人便是元易直在滇南豢养的私军,虽数目不多,却个个皆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辈,长枪横扫下,说是排山倒海也绝不过分,根本不是在长安享受惯安逸的士兵能够比拟的。

很快,骑兵们顺利抽身而退,风似的往西跟上了元家兄妹,另余百人接应陆时卿。

元赐娴没有坐马车,前边是元钰开道,她和拣枝、拾翠则处在殿后位置,策马护卫前边的妇孺老小,注意后方动静。所以骑兵队跟上来时,她第一时刻便发现了。

她不敢停,继续扬鞭,等当先一名副将追平了她,才得以问上一句:“城外留人了吗?”

“县主切莫担心,百余弟兄等着接应陆侍郎,再有六殿下刻意放水,必然万无一失!”

她点点头,知道眼下不是计较儿女情长的时候,满心都在前路,继续问:“咱们落脚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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