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番外(257)

那竹书夹身的大刑,他一瞬不瞬从头看到尾,从最初的脸色煞白到慢慢恢复血气,走出牢房时,一点惧色不见,脚下步子沉稳有力,似压千钧。

可严福知道,当夜电闪雷鸣,圣人做了噩梦,从床榻上赤脚跳下,哭得到处跑,嘴里呜咽,却不知道喊谁好。

对圣人来说,他的阿爹是千古罪人,生母又早就没了,继母梁皇后则在韶和公主为了救她而选择牺牲弟弟冒险以后,再没脸在他这个皇帝跟前摆出母亲的姿态。

这个孩子,从此连哭都找不到躲的地方。

就在那样的跌跌撞撞里,他被浩浩汤汤的洪流推挤着拼命前进,逼自己及早长成大人模样。最初的两个年头里,忙碌到根本没闲工夫笑。

就连严福也以为,圣人被迫急速成长,或许永远便是这样了,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眉峰拧出的沟壑比笑涡还深。

但是后来,陆元姝出现了。

那天,白瓷玉雪般的小女娃被陆中书牵着,走得摇摇摆摆,悠悠晃晃。

圣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严福觉得不到十岁的圣人怎可能对个两三岁的女娃产生特别的情愫,于是好奇问他在笑什么。

然后他听见圣人说,这女娃娃刚满月不久时,他曾抱过她一次,但之后,大周很快就风雨飘零了。

严福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娃娃,是圣人在颠沛流离之前,最后一段鲜活美好的安稳记忆。

圣人看见她,就像看见那个曾被大人们用鲜亮的衣裳包裹住的,不曾露出内里腐朽溃烂的大周一样。

严福想,这个女娃娃,对圣人来说大概有点特别吧。

后来的年月里,圣人得了闲,便三不五时偷溜出宫,去永兴坊瞧这个女娃娃,每次都给她捎上一大堆礼物。为免陆中书生气,拜访之时,必然及早准备好几封奏折,美其名曰:请教老师几个问题。

严福没觉得圣人不务正业。反倒认为这样的圣人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兴许陆中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对这事多加阻拦,当然,也兴许是君臣有别,他没法硬拦吧。

倒是元姝的同胞兄长元臻很不喜欢圣人抢夺妹妹的注意力,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明里暗里给圣人使绊子。

圣人当然没有真生气,只是有点不服,便拿礼物哄小元姝,说:“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叫我哥哥吧。”

元姝被礼物哄得高兴,把亲哥哥抛在脑后,甜甜地喊他。

后来有一天,澜沧县主听见了,大惊失色道:“咱家这是要出个公主了不成?”

圣人就说:“师母,元姝想当吗?想当的话,我给她封一个就是。”

县主说成何体统,拒绝了他,叫他好好温习功课去,并且回头警告了元姝:“不能称呼陛下为‘哥哥’,如果真要叫,得叫‘陛下哥哥’。”

严福当时觉得,县主可真是个妙人,难怪生出了这样可爱的女娃娃来。只是陆家到底很有分寸,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不肯捡圣人的便宜,没叫元姝成了大周的公主。

他那会儿有点替小元姝感到惋惜,可随着年岁慢慢过去,到得如今,圣人十四岁了,他又突然觉得,幸好当初没封这个公主啊。

圣人早成,虽只这般年纪,心性却比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成熟了。只是现在元姝还是个花骨朵,他也一时没理明白,一心把她当妹妹看待。

但照严福的贼眼瞧,这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或者说,迟早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等圣人和元姝再长大几岁,两人间究竟还是不是纯粹的兄妹情谊,犹未可知呢。

倘或当初给元姝封了公主,叫她真成了圣人妹妹一般的存在,等圣人哪天想明白了,还不被自己的决定气得呕死。

严福出了半晌神,看见郑泓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布老虎,上前递给元姝说:“给你玩的。”

陆元姝伸手接过去,捣鼓了两下,费力仰着脑袋瞅他:“陛下是来参加百日宴的吧,那弟弟的礼物呢?”

哟,小丫头长大了,当姐姐了,知道给弟弟谋福了。

郑泓扯了嘴角一笑:“他的礼物在后边马车里,少不了,放心,元姝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偏头就看元臻冒了出来。

这年纪的男娃娃还没开始长个子,元臻也没比元姝高大多少,在郑泓面前小矮子似的,偏还要挡在妹妹跟前,小大人一样道:“外头风大,陛下快些里边请。”

不动声色一句,既不得罪人,又掐断了妹妹跟假想敌的独处。

郑泓觉得,相比当年只会在他鞋底板黏牛皮糖,元臻已经有了不少长进。但跟他一较量嘛,还是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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