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74)

容莺不敢去看地上的头颅, 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只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鼓起勇气问道:“是帝师要我死吗?”

张云礼目光阴鸷,狞笑一声, 便道:“这是自然,少主对尔等恨不得食肉寝皮, 下令对皇室中人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得令专程来杀你, 念在你还算合我眼缘, 还能好心许你个全尸。”

她脸色苍白地抿起唇, 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闻人湙自始至终都是反贼,所谓扶持朝纲,清平天下,全都是他的假话……”

“反贼从来不是少主,秋华庭血案不过去了十七载,尔等竟忘了这皇位是从何人手中抢来的,这荣华富贵你安心享受。却有多少可怜人埋骨地下!蒙受这无端骂名!”张云礼似乎是恨极了, 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她,手中的刀刃滴着血,反光的刀面折射着刺人的寒芒。

“也就是说,他也应当如你般是恨我厌我,是吗?”容莺抬眼,才恍然发现这院子里的杏花已经开得这么好了,只是她一直在病中,都未曾发觉这窗外春光。

张云礼见她还有兴致赏花,以为是在强装镇定拖延时间,便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废话,即便我不杀你,落到少主手上,你以为自己能苟活几日?”

容莺也没想着再跑了,她身上疼得厉害,连站立都是勉强,如今到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只是觉得难过,分明她昨日还在担忧闻人湙,还在念着他何日归来。

这么久以来,她十分喜欢的人,其实从未将她放在心上。闻人湙并非将她当做逗趣的猫犬,因为就算是逗趣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舍得丢弃。

这么久以来的相识当真如大梦一场,梦醒时叫人痛彻心扉,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

容莺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块巨大的冰面上,而落水后被忘记,被倒掉桂花酒酿,被他冷落置之不理,这些事一次次让冰面出现裂缝,直到现如今,冰面总算彻底破碎了,让她再也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就这么沉入寒冷的水里。

她能感受的只有窒息和彻骨的冷,而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怪她愚蠢好骗,怪她自作多情。

张云礼很是不耐烦,正要走近容莺,却突然听见了些隐约的脚步声,正心含疑虑地朝正门看去,就见容莺已经将手中的剑横到了脖颈上。

“你……”

他话未说完,容莺手握长剑用力划下,闯入洗华殿的人也突然赶到,长|枪挑开剑刃的那一刻已然血流不止,仍是迟了一步。

容莺倒下的时候被梁歇接住搂入怀中,他脱下自己的衣物用力捂着她流血的伤口,下一刻她却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着猩红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被丢上岸的鱼在濒死挣扎。

萧成器提着长|枪挡住张云礼,回头看了一眼,登时红了双眼,怒瞪着张云礼,吼声道:“谁准你这么做的!”

梁歇将容莺的后脑拖着,抱起来就快步往外走,萧成器连忙问了一句:“你带她去哪儿?”

梁歇脚步未停,语气冰冷。“谢过萧世子好意,公主待梁某有恩,还望世子允我带走她的尸身,不必落入敌军叫人践踏。”

萧成器这才看到地上是容臻的头颅,火气直冲天灵穴,直接和张云礼拼杀了起来。他气得要死,张云礼一边格挡,一边烦躁地骂他:“竖子无能,让一个女人绊住了手脚,此乃明公下令要人,你竟敢不从。若她尚未身死,反被人救了去,且看明公如何罚你!”

他说罢就要去追回梁歇,想要将容莺抢回来看看有没有断气,萧成器更火了,与他缠斗起来:“你这老匹夫,自刎之人岂有不死的道理,难道还非要让她人头落地才满意,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如此心狠手辣,连一小个姑娘都不放过!”

张云礼征战多年,可到底是老了,比不得萧成器年轻力壮,几招后便气喘吁吁地停下,只能反唇相讥:“我的一双儿女被杀时年纪尚不如她,如今她死了也不过是偿还作孽,死不足惜!”

萧成器愤怒地守在此处不让张云礼去追,张云礼睨他一眼,将地上的人头提起来要走。他又怒而去拦:”不准走!把容臻的尸首放下,等闻人湙来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你这老匹夫命将士在宫中烧杀淫掠,分明是借军令行私欲,休想就这么算了!“

张云礼恼火,丢了人头又提刀去砍打他。

——

天朗气清,冬雪初消,本是难得的好天气。

地上都是飘落的花瓣,映着青墙的是清风摇曳,杏花如雪。

宫中换了新主,这大周也要变天了。

容昕薇逃难时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却仍是没有逃过被俘的命运,她的母妃逃难时为了帮她引开叛军,已经被杀了。现在她和宫中的一些女官宦者跪在一处,远处的亭中坐着一个白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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