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歇+番外(24)

作者: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我本也以为,日子康泰顺遂,待我及笄太子自会与我成婚,待那时我定会成为爹爹最好的臂助。全部的想象在十三岁那年成为奢望,据说朝廷列举了爹爹数十项罪状,一向同阿爹谈笑风生的皇帝铁面无私起来,判了他杀无赦。不仅如此,贪腐之事乃大济最忌讳的罪过,因此两位兄长亦判斩立决,女眷沦为最低等的奴婢,不日即将流放。

我很害怕,我觉得阿爹定是冤枉的,是皇帝忌惮房家才会不分青红皂白,不闻辩解的处置,可我又惧怕倘或去申冤,这些事都是真的该如何做呢。待父亲与两位兄长被处决后,阿娘也决绝投湖而死。我曾也想过的,与其成为家奴,受人百般玩弄折磨,不如刚烈一死。可到了割腕时我忽地害怕起来,我终究不敢自尽…爹爹总说活着就有一线希望,对,我是要寻皇室的仇,因此我要活!就在我犹豫期间,忽地冲进许多人,我失去知觉。再醒时处于一典雅之室,醒时见是男子,我顿时向后缩去,他极有礼的退后数步“唐突房姑娘了,孤为不使姑娘受苦,只能出此下策。”

我努力的找回意识,在我听到‘孤’时,我已在恐慌中知晓他的身份,他是当朝太子。都说父债子偿,倘或我将他一刀毙命,也算替阿爹报仇雪恨了。可杀他,我能得到什么?我会和家眷一样被斩杀,然后下黄泉与他们团聚吧……

人总是想活命的,本能如此。阿爹你常教我,人有时周全不得很多人,有时只能先周全自己而委屈他人,此刻女儿要先保得自身安稳,便不能为你与阿娘申冤了。

于是我在太子府邸住下,无人知晓我是房家嫡女,他很少来瞧我,我亦不知他缘何要冒险救我,我受他供养,还是衣食丰足,直到有一日他醉酒,被底下小厮扶至我这里。他似乎醉了,又好像本就很清醒的,“那日是我阿娘的忌日,却是贵妃的生辰。人人都在前头聚着欢喜热闹,便只有你肯到后堂来…”我得以清楚,他口中提起之人并非我,而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可我很难讲明白我心中为何会有愤怒,一个名讳都没有,不能活在青天白日下的女子,竟能让未来的君王冒天下之大不韪…嫉恨大于一切,可我不能道出真相,跟着阿娘的婆婆已死,知晓当年之事的怕所剩无几,房家大祸临头,丫鬟奔逃四散,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日之人非我。何况我与妹妹站到一处,纵使血亲也极难辨认出谁是谁。

妹妹啊,当初该入宫的本就是我,是你鸠占鹊巢,偷去了我的好婚事,又因你靠近母亲,才使房家遭此灭顶之灾,我瞧道士说的不错,你果真是煞星命格。

那日后,太子常来瞧我,因不能暴露我房氏身份,是以他只称我的小字“少思”,并不相熟时他总提起那日,说我那时还沉默寡言的紧,看着怯生生的,如今倒改了个模样,更讨喜了。我笑着听他说这些,心底却生出一个可怖的念头,倘或有朝一日他发现临安寺中的房家嫡次女,我所获得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所以,对不住了。几月后房家事淡出众人视野,太子才允我出府邸。我先去药铺抓些“风寒药”,又买了芙蓉糕,让跟着我的小厮先回府,他起先很坚决的要跟随我,后我使了些银子,他便松动了。阿爹说得对,只要银钱使足了,便是孤魂野鬼也能给你家推磨的。

我来时与妹妹分说了房家变故,还是第一次见她落泪的,我只觉得她假慈悲,她又没侍在父母膝下,哪里又什么真感情?她说要出去买些纸钱,至少也尽尽哀思,我‘好心’的将帷帽借她,她感激的看向我,匆匆离去了。待她回屋,才要与我一同去烧纸钱,在寺里偷偷立冢,我却拦住她,说她出去一趟辛苦了,不如先坐下吃些糕点,饮些茶水。她十分诧异的看着我,像是我犯了多大的罪过,我不理解她的神情,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平日你最爱这个,阿娘时常买给你的。”

说起来我并不晓得她的饮食起居上的喜好,我晓得这些对我有何益处?手足情深的事在大家族本就奢侈,我与爹爹一般,是将前程看得比什么都要紧的人。她望着糕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我更觉得她虚伪,若说难过,我便该去哭长城罢,曾经锦衣玉食,如今在太子府邸连个正经的女眷品阶都没有,平白受人耻笑。

她一点点的品着芙蓉糕,并未察觉出异常来。直到她吃完一块,我殷勤的将茶水递给她,她饮后忽地捂向小腹,口中鲜血涌出,我看着她垂死挣扎,想来拉扯我的襦裙,我看着她遍是污秽的手,速退数步。她至死也不敢相信,她竟会死在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手中,死前好像在用手写着什么,待她停止挣扎后,我才瞧到:莫忘忌日纸钱……字极潦草,但不能留下痕迹,我取出白绢将字擦干净,然后将绢子塞入她手里。忽觉得这是个把柄,又以房里蜡烛将绢子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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