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着背坐了须臾，她想起礼物还没拆。于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给自己打气的笑容，开始拆快递。

箱子的空间被规划过，里面的礼物摆放错落有致，层层铺进。

引入眼帘的是一封手写的开箱指南。下面是bunnies的小羊玩偶，她曾经埋怨过床上没有玩偶，旁边放着一个焦糖色的围巾，柔软厚实，很衬她的小麦肤色。下面是五本书，《到灯塔去》《桃花扇》《文学理论入门》《细雪》《black house》，书的大小并不能完全贴合箱子，在间隙处，被塞了两个盒子，一个装着lorde的《melodrama》，她最喜欢的专辑，另一个深蓝色的长方形盒子，张思萱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南大的周边。

她忽然鼻尖一酸，身子都有些颤抖，虔诚、期待地打开盒子，银白色的柄折射着头顶的灯光，紫色的校徽上两只雄狮雄赳赳气昂昂。

一旁草草被翻阅还未看完的信被拾起，清秀的字体出自和她朝夕相伴三年的人——

“最后是，我一定会送的东西了。对于我来说，北大和北京曾经都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虽然难过却没有实感。但到了北京，第一次看到北大的车站出现在线路图上的时候，那一刻心情受到了比难过更大的冲击。不避讳地说，你的心情也一定类似吧。但高考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小镇做题家也逐渐获得了新的武器。我们性格其实有些共同之处：不放弃，不甘心，不相信——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相信我们最终都会到达perfect places。

之后等着我们的是无限的可能。即使同样是学了汉语言，有的人会去当老师，有的人打算磕破头走学术。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职业，恋爱，琐事，你的选择是什么呢？以及——要做什么样的人呢？你一定已经有一个模糊的雏形了吧。那就慢慢让这个理想的你和现实的你重合吧。”

她攥着信呆呆地坐下来。泪水不觉间已经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从眼下滑落到唇上、下巴。每看一次信，她的抽噎声就大一些。渐渐的，她不再只是安静地落泪，吸气声加重，嘴巴也张开大口地吐气。悲痛和感动一起涌上心头，她已经无力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都被黑夜吞噬殆尽了，她的感性才被抽离出大脑，理性重新占据主流。她抽了一张纸，边擦眼泪平缓呼吸，边盯着眼前的书签思考，试图理清纠缠在一起似乱麻的思绪。

或许，比起失约，她更难过的是舍友的态度。一个月前，她和她们一起为另一位舍友准备生日礼物，帮她录视频，买生日蛋糕。望着许愿的舍友，她仿佛看到了现在的她，被身边人的爱意包围的样子。这不同于取消的约定，那是客观因素造成的，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和她现在孤身一人坐在宿舍哭泣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于是，她接着往后想。或许是她做错了什么，往日的相处模式浮出脑海，宿舍卫生认真打扫、期末复习帮划重点、帮忙拿的快递都有拿到、失落的情绪都有帮忙开导……所以问题在哪里？

她自认待人十分真心，做不到圣人的自律，也绝不是讨人厌的自私鬼。初中、高中关系好的同学都不远万里寄快递给她，送上生日祝福，甚至有一个刚刚认识两个月的大学同学凌晨敲门，给她送礼物。

张思萱眉头蹙起，迷茫的目光重新落在信上。她说得对，她还有一个理想的她。这个她，不会受所谓的舆论影响，委曲求全地维持一些不必要的社交，躬行她所拒斥的事情，吐出她所厌恶的话语，她自信、从容、勇敢、理性，勇于面对困难，敢于对抗世俗，绝不是她现在这样。

又静坐着消化了一会儿，她给同学发去了信息：“礼物我收到啦！晚上约电话qwq记得把时间空出来”然后就背着书和电脑去图书馆自习了。

把现代汉语最后一套题目做完，张思萱伸了一个懒腰，对一周后的期末考，她充满自信。又扭了扭僵硬的腰，她将左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指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天空不似晴天那般漆黑，反而有些泛白，枝头全都点缀着白花花的雪，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路上的雪已经融化了，湿漉漉的冰渣被车轮染的黑黑的，行人道上还有几个环卫工顶着寒风在清扫积雪。

耳机里突然想起特别关心的铃声，大概是同学告诉她晚上打电话的时间，她抬了下眉打开。

闪烁的黑色头像让张思萱惊诧，发消息的竟然是何蕲烁。她紧张地打开。

何蕲烁：“现在在哪里？”后面还附了一张好奇的表情包。

张思萱：在图书馆复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