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133)

公主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原本是保不住性命的,她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刚好在丘檀游学、讲法的高僧,让他带着这个孩子远远的离开丘檀。

李安然见他持针的手微微捏得指尖有些发白,便开口道:“我倒是能写封国书给丘檀,但是我记得丘檀现在的君王是叛乱上位,并非正统吧。”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把自家王朝也是造反上位这件事给忘了——不过考虑到李家和魏朝元家那么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她就当自家灭燕是拨乱反正了。

什么?她耶耶也是造反上位?

都是姓李的,家里人打架算什么造反。

荣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尖锐的针尖扎进了他的食指里,从伤口处沁出一滴浓艳的血珠,他抬起手来将手指含在嘴里,唇齿间溢满了让人反胃的铁锈味。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情绪波动,李安然冷眼看着,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来:“法师,我记得你是丘檀人吧?”

荣枯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出家的时候,正好是二十年前,这不就是丘檀时局动荡那段时间吗?你是为什么出的家?五岁出家,总不可能是闻佛感召,天降佛子吧?”李安然剥了几个菱角,放在盘子里推给荣枯。

后者手指不出血了,便拿了一颗送进嘴里:“母亲送的。因为待在丘檀活不下去。太乱了。”

“是吗。”李安然也不接着往下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战乱总是百姓无端受苦,这个我懂。”

荣枯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安然把手搭在膝盖上,抬起头来看远处的流云。

——他眼前这个女人,是大周权柄最盛,手握重兵的亲王。

赤旗军所往,如黑色的洪流一般无人可挡。

如果——

他垂下眼眸。

当初在明湖边上,他看到李安然第一眼,当她蹲下身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自己眼睛的那一刻。

在他认出了这双眼睛的那一刻。

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杂草一样拼命的生长——她是坐拥大周最强、最精锐的军队的人。

她是骁勇善战的祁连弘忽——

如果、如果……如果——

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东西,所以那时他下意识的避开了那双能拥有着能把人的灵魂都灼痛的眼神的眼睛。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害怕的到底是李安然,还是自己心里那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杂草一般的邪恶念想。

若是有人问他,他恨不恨阿木图,恨不恨猜忌自己的父亲而害死他的丘檀新王——即使过了二十年,他心里依然是恨的,每每想起来,总能让他在梦中惊醒。

幼年时每次在梦中哭喊着醒过来的时候,师父总会带着他彻夜念经,告诉他在佛经里可以寻找磨平这种恨、这种痛苦的方法。

二十年过去了,他对于佛法越发精进,却始终没有像师父说的那样在佛法之中寻找到缓解自己痛苦的方法。

——聪慧如提婆耆,他是知道的,只有一种方法能彻底消弭着缠绕着他的业障。

只是,他要为了一己之私,再在好不容易稳定的大周西域燃起战火吗?

这只是他自己的仇恨,他不应该想着要利用李安然——这是最下作,最无耻的毒草,却总是在他放松的时候,从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探出头来,一下一下的挠拂着他的心脏。

令他羞耻万分。

李安然睨着他,半晌才“哼”地笑了一声:“法师喜欢读史吗?”

荣枯被她这么一问,才悚然回过神来:“喜欢。”

“那法师读史,可注意到天下大势,有个非常有意思‘道’?”李安然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笑眯眯地看着荣枯。

每当她这么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自己被猛兽盯着的感觉,明明她懒洋洋、笑眯眯,生得又是那么国色倾城,偏偏让人脊背上冷汗止不住地往外沁。

荣枯倒是没有出冷汗,他侧头思忖了一会,道:“可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李安然道:“法师以为,这是为何?”

荣枯思忖了一会道:“王朝末年,往往天灾频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了活下去自然是铤而走险,远的不说,近的就有魏末燕军起义等等。”

李安然摇摇头:“这片地从来都是天灾人祸没有断过,哪怕是现在,哪一年蝗灾、旱灾、涝灾少过了?”

“其实也有皇帝昏庸,任用佞臣的罪业在其中吧。”荣枯叹息道。

“也不尽然,汉朝末年一群小皇帝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不过是一群孩子罢了,主要还是在外戚、宦官争权上。”李安然摇摇头,也部分否认了荣枯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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