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15)

后梁只有六年,哪有绵延三百年的魏朝王室影响深远。

把他请出来做太学师,不怕他趁机在朝中培植势力吗?

李安然正坐:“叔达是真博学,孤才会这样恬着脸来请先生。”

“太学之中,已经有徐、蔡两位大儒讲学,又何必让我再去献丑呢?”元容推拒道。

“徐、蔡两位大儒年事已高,又在西凉受了不少鸟气,我叫他俩给我教东胡来的稚生汉学,他俩能先把我喷死。”想到这里,李安然忍不住捂住了脸。

元容哭笑不得。

他到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学生是东胡人,还是西凉人。

“更何况。”李安然危襟正坐,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孤需要帮手,越多越好。”

一边的荣枯收拾好了手上的药材,扭头去看煮着豆粥的沙瓶,耳朵却微动。

“孤十三岁那年,带着两个扈从便从天京奔袭狼居关,途中曾见一老丈,耕种一亩薄田。老丈面黄肌瘦,稚子绕膝哭饥。孤一时心软,给了那孩子两个粗麦饼,问老丈换了一瓢水喝。”

“我与那老丈坐在田埂上聊了一会,彼时我年轻气盛,发下‘愿天下无饥馑’的宏愿。”

“那老丈问我:‘倘若给小公子一个州府,你能让一个州府的人不挨饿吗?’”

“我思忖良久,自觉不能。”

“那老丈又问我:‘那,倘若是一个县?一里乡呢?’”

“我细思之下,顿觉羞愧不已。——以我一己之力,治理一乡尚不能保证乡民无饥馑,我又如何能发下‘愿天下无饥馑’的宏愿呢?”

元容沉默。

荣枯打开沙瓶的盖子,用竹筷搅了搅里头的豆粥:“发宏愿而躬行,恰如煮豆粥,豆子坚硬,要慢慢煮才能逐渐酥软,若只是有此想法,却不行动,就像是不将种子种入泥土,却期望它秋收之时结出粟米一样。”

李安然浅笑:“但孤要做的太多,孤的宏愿太多,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所以孤想要帮手。”

元容沉默良久,半晌才道:“若是没有帮手呢?”

李安然梗直了脖子,一双眼睛灼灼如东天的太白星:“那我就去求,去教,去培养。终有一日,我要往前走的时候,身后会跟上越来越多的人。”

元容怔怔的看着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热:“即使是我这样的前朝余孽?”

李安然皱眉:“我眼中只有先生,只有先生的才学,没有先生出生于谁家谁姓。”

元容张开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哽在喉咙里,嘴唇颤抖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一旁的荣枯开口道:“豆粥好了。要加饴糖么?”

李安然扭头:“当然加,豆粥不吃甜口有什么意思。”

元容:……

他哑然失笑。

“是啊,豆粥好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药材,顿了顿,才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殿下胃寒,我的红豆粥里加了黍米,你还是别喝了。”

李安然:……

嘤。

到嘴的豆粥飞了。

吃一点点又不会有事。

第9章 祁连弘忽,用汉家话来说,就是“天……

笃笃作响的木鱼声,伴随着沙瓶里咕咕作响的红豆粥飘散出的清香,倒也充满了逸趣。

李安然撑着脸,蜷着身子,扭头看着垂眸敲木鱼念经的荣枯,憋了老半天憋不住,开口道:“法师,你说请我吃粥的。”

“再等等吧。”荣枯停下手上敲木鱼的节奏,瞥了一眼一边的沙瓶,“还没煮透。”

李安然拿起筷子,学着荣枯的样子把陶碗翻过来,敲起了碗底,一脸惨兮兮:“馋豆粥兮,久煮不酥……”

荣枯:……

他叹了口气:“檀越若是实在等不及,就看会佛经吧。”

李安然今早用完蒸饼就跑到客房来寻他,荣枯昨天在元叔达那边吃了豆粥,临走时又被送了一袋红豆,所以今天才会突然起了煮豆粥的兴致。

原本煮豆粥,就是要长时间慢慢煮,才能将原本坚硬的红豆熬煮得酥烂甜软,而对于荣枯来说,一边熬煮红豆,一边默念佛经也是别有闲趣的。

奈何……李安然太吵。

“殿下平日里也这般活泼么?”他道。

“放松了会这样。”李安然摆摆手,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为王爷的仪态。

荣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却听李安然笑道:“法师这里安宁得很,让我有些流连,法师不介意吧?”她单手撑着廊子,身体后倾,抬头看向天空,“法师你看那云,像不像只小狗?”

荣枯身上有一种恬淡的气息,这种气息对于满心烦恼的人来说,有一种让人放不下的吸引力。似乎待在他边上听他念念经,就会觉得心里的烦躁会少许缓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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