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145)

可就这种,一句话没仔细斟酌就得让他抓住的漏洞的崽子真是太讨厌了!奚士庸这种货就适合跟哑巴过。

“你……”庞戬哑然良久,无奈道,“不该机灵的时候,反应不用那么快。”

这件事,要按正常的思路捋,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这样的:自称太岁的邪祟梁宸表面是驻矿管事,实为国贼,多年来不但行邪祟之事,还人为制造矿难,勾结外国暗度陈仓。八年前梁宸因故离开南矿闭关,将他一位心腹——身份未知的“无常一”留在了矿上,此人继续吃里扒外,秘密将灵石传送到南蜀驻地地宫。

以上因果兽都能作证。

这样一来,只要抓住以无常一为首的邪祟余孽,这桩横跨数百年之久、骇人听闻的灵石盗窃案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该诛的邪、该除的恶一目了然,对数百年来飘在南矿上的矿难亡魂自有交代。

可是显然,庞戬不准备接受这个“合理解释”。

“我懂,长期挪用那么大笔的灵石,人为制造矿难,一直无人深究,不可能是一小撮邪祟能办到的,要真那样,金平都该改朝换代了。”奚平飞快地说道,“再者我看那些邪祟大多穷酸得很,吸纳新信徒只给一些青矿末子吃,弄得手下修士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姓梁的邪祟如果有本事弄来这么多灵石,还用跟那些泥腿子混?”

庞戬沉下脸来,喝住他:“你懂个屁,别瞎说。”

奚平又说道:“最奇怪的是昨天夜里,驻矿办的人居然冒充邪祟去探南蜀驻地,简直匪夷所思,说出去邪祟自己都不敢信。如果盗灵石的事真是几个邪祟内奸干的,驻矿办大可以把人控制住,先把自己家贼查清楚了,再去找别国要说法,何必费这么大劲舍近求远?”

庞戬:“就你有嘴!”

奚平:“所以跟南蜀勾结的,肯定是他们不敢明着查的人。”

两人最后一句话几乎同时出口,庞戬的表情就好像刚宿醉完又让人砸了一顿闷棍,指着奚平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行行好,给老夫省点事吧。”

奚平把碎手揣在怀里,又选择性地“听不懂人话”了,眼睛亮得像金平不配有的星星,他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意气。

让庞戬想起了他才刚及冠。

庞戬看了看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稳重了几分,耐心地说道:“士庸啊,世上有些事,不像捉拿邪祟一样痛快。谁伤天害理就拿谁,大家痛痛快快地斗一斗法……做人间行走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像梁宸他们这样没根没底的,要是查出他做了什么缺德事,那可是皆大欢喜,拿下就行了,仙门和朝廷都没二话。别人么……”奚平睫毛一垂挡住视野,“比如那些姓赵的姓林的就不行。要上上下下勾兑一番,大小仙会开它个百十来次,再上请星辰海。等星星月亮神仙凡人都点头了,事情才能盖棺定论。”

庞戬:“……你师父怎也不管管你。”

奚平问道:“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庞戬不是嘴碎爱解释的人,本来不准备跟奚平细说什么。可支将军交给他的是条没挂绳的野狗,一时片刻看不住就不知搞出什么事来。便只好明明白白地说道:“我会追查到底,秘而不宣。”

追查到底是为破障道心,秘而不宣是为大局。

他是天机阁都统,不再是百年前矿难中捡命的小小苦主了。

“然后禀明玄隐仙山,由仙山裁定。”

奚平问道:“那仙门要是裁得尺寸不对呢?”

“你给我好好说人话,我知道你会说。”庞戬快让他磨得没脾气了,顿了顿,他又近乎于语重心长地说道,“士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世上只有我最急公好义、我最有道理。但其实玄隐三十六峰,筑基以上的大能都是有道心的,道心无邪,违此意者天地有刑。仙门……自然有仙门的道理。”

“哦,”奚平不痛不痒地说道,“知道了,庞太爷。”

“若有朝一日,你心里的公道,有悖于家国师门,有悖于父母恩师,你当如何呢?”庞戬叹了口气,“你老实点,不要瞎搅合,心里实在有不解就写信问你师父……老子都快成你娘了。我看你那骨肉有一天就能长回来,自己好好休养,不许喝酒。”

说完,他起身要回自己房里,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南郊厂区命犯邪祟的小倒霉蛋,叫魏诚响的丫头,你有印象吧?”

奚平:“……”

印象特别深,刚出发上邪祟大本营当圣女去了。

庞戬没注意他突然僵住的脸色,只说道:“支将军托我安顿她,我见她年纪也不大,本想在镜花村里找户人家收养了——哦,镜花村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人间行走的地盘,用芥子改造的一个小村。修行寂寞,家族负累又重,有些人间行走会假装凡人成家,家眷后代都聚居在那,便于保护,那算是……人间行走喘口气的地方吧——结果那天赶上南郊厂区爆炸,天机阁也是一团忙乱,手下办事不利,把人丢了,我已经让人去寻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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