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55)

章珏就从来不干这种倒霉事,他七岁的时候跟现在一样沉静持重,他不像李凤山一样少年老成,不像林宗仪天资卓绝,更没有赵隐那么会讨人喜欢,总是默默的,好像不存在。南圣不是很严厉的师长,小弟子们犯点规矩,只要不太出格,他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后来云天宫司刑的林宗仪小时候都因为试探师尊底线挨过揍,只有章珏没坏过任何规矩。

不管有没有人监督,师尊说什么,他都会一丝不苟地照办,没意见,不问问题,不打折扣。他受够了离乱之苦,憎恶一切无常,在强者划定的边框中循规蹈矩,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星辰海落在玄隐山的那天,章珏升灵,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近乎于圆满——如果命数能通过星轨窥见端倪,岂不是“参商有轨”的最佳佐证?

他成了“司命”,千百年来没有越过雷池一步,收了个跟他一样“规矩稳重”的弟子。

直到那“规矩稳重”的弟子一出手就断送了玄隐山,打碎星辰海,带了只钻进画片里的小小因果兽来见他。

“我见主殿南圣大殿的四壁都画满了祥云,应该是为了供奉因果兽吧。”支修道,“听说早些年它也常来玩,但打从我上山,因果兽便无召不入内门了。师父,先圣走了。”

章珏本不想开口,听了这话,仍忍不住开口道:“先圣羽化无尘,与天地同在。”

“哦,”支修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就是蒸发上天了。”

章珏:“……”

“圣人化雨落地,凡夫落红成泥。”支修道,“确实不一样。”

章珏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静斋啊,观星望气,你一直就没学会,打心里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数,不是我司命道中人。”

“我不信,定数在星辰海吗?”支修静静地反问,“星辰海翻过来是什么您都

看见了,您恪守的是什么?师父,这么多年了,星辰海消散时,您心里一点快意也没有吗?”

章珏一滞。

“因果兽很想念故主,也很想念您……您这里它来不了,托我将它带来。”支修环视章珏闭关处空荡荡的四壁,因果兽要墙上有人迹才能现身——俯身将画片放在章珏的蒲团前,“虽然您可能已经不记得它了。”

圣兽再通人性,也只是兽,看不懂红尘中许多玄妙,读不懂天规地则。

它只是忠诚地记得主人的心……埋葬在汗青与石头下,活的人心。

章珏微微闭上眼,扣在劫钟上那枯瘦的手上灵光乍起,劫钟的动荡与蜂鸣声被他一手压下去,不吭声了。

林炽和闻斐两人的六感被让人眼花缭乱的铭文占满了,灵感已经麻木了,压根不知道自己方才从生死边缘晃了一圈。

林炽紧紧地盯住了这些铭文,将第七感融入化外炉,炼器道高手的炉火能解铭。

炉中火里,轰然幻化出了一天一地。

林炽听见无数杂音,他蓦地回头,见两位上古修士正辩法,说了什么听不见——上古修士辩法不是在大街上吵架,周遭会设下层层叠叠的屏障,一个音都不会漏进外人耳朵。

林炽只看见其中一个人突然双目圆睁,面露五衰之相,紧接着道心破碎。

那两人修为都不低,道心破碎后真元会炸的,林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见那死者的真元没有炸开,而是穿过一个铭文,化入了胜者体内,整个人的气息消散了。

林炽一头雾水,心说这是什么邪术,怎么还能吸别人修为?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不是邪术,上古神魔们就是这样在互相吞噬中壮大的。

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越是高手,斗得越惨烈。要不是这几年妖邪频出,乱局难收,升灵以上的修士出手已经很罕见了,各国蝉蜕更是人都难见一次。林炽从未见过这种诸天神魔乱斗的场面。

透过炉中火,林炽看见隐形的铭文在修士辩法时从灵台里“流”出来,周遭环境立刻会跟着变,升灵能让江水逆流,燃雪沸冰,蝉蜕甚至能在一定范围内颠覆光阴寒暑。

知道自我约束的修士还会以术法设个边界,那些横行无忌的,根本不管初春酷暑和盛夏风雪让多少良田绝收,修士常出没的地方,四季乱得一塌糊涂。

林炽却蓦地后退一步,后脊冒了一层冷汗。

铭文这一体系与法阵、符咒的区别在于,符与阵是人造的,只有铭文是“天成”的。

符咒更便捷,靠修士灵气驱动,法阵复杂点,靠额外灵石供能。任何一个修士其实都能随时自创符咒与法阵,只是大多不太高明,只有那些最简洁实用、节约灵气的才会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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