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148)

停顿一下,他说:“但我不想动了,我很累,至少最近两年,想休假。”

他把北京的一部分产业交到了谢竹非手上,既是因为谢竹非想要,也是因为,从澳门回来后,他的身体,没办法再负担高强度的工作。

“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祖父可能会去哈佛找我,怕提前预警了,你想太多。”谢长昼叹息,“他比我大哥执着多了,也不知道那么大年纪的人,哪里来那么旺盛的精力。”

他头一次主动解释这些,后半句话好像碎碎念,孟昭听着听着,笑出声。

她仰着脸,问:“你祖父,不知道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他知道了的话,会要求我立刻回香港。”

谢长昼思索半秒,声线低缓,“我父母关系不太好,联姻,我妈本来一个小孩都不想生,我爸让她生,生完之后她身体就垮了,搞得我们仨小孩,她谁都不待见。”

不待见也没关系,家里有的是人帮忙带孩子,谢长昼被放到了祖父家。

“我祖父,年轻的时候,特别凶。”谢长昼从没跟人说过他的童年,有些不自在地皱了下鼻子,低声,“控制欲很强,动不动发火。我和谢竹非读小学时,大年三十,他把我俩按在书房练字,我俩趁他不注意揣着钱和炮仗就跑了,打车跑了三十里地,逃回我爸公司。”

他停顿一下,“当晚他连年都不过了,亲自带着人上门,来抓人。”

谢长昼其实记得很清楚。

祖父一句话也没多说,言简意赅:“给我弄回去。”

他带来的那些人,个个儿一米□□,齐刷刷穿制服,肩章发亮。

朝着谢家两个少爷立正敬了礼,才动手绑人。

谢长昼和谢竹非,在多年与祖父交手的过程中,学会打架和反抗。

随便哪个放到学校里,都是一顶一的霸王人物,混不吝的性子,没干过什么好事。

结果祖父一军棍下来,俩人都没声儿了。

“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几年,罚跪罚站都是常事。”谢长昼抱着孟昭,把玩她的脸,语气散漫,说得云淡风轻,“直到我那次犯病,他才停止了对我的虐待和体罚。”

孟昭被他的措辞逗笑,他是不是有点可怜?

但她又很难想象,怎么有人能虐待谢长昼啊。

“你一点同理心都没有。”谢长昼感受到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揉她脸颊,“你还笑了?”

孟昭的脸被他揉得变形,话语含糊:“不是……我就是,就是在想……”

谢长昼一言不发,幽幽盯着她。

眼神好像在说:想什么?

孟昭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她往前凑凑,讨好似的,一整只地埋进他怀中,小声:“那我抱抱你,昼昼。”

谢长昼晃了下神,她好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直直地,就这么冲进怀里。

他低声:“我跟你说这些事儿,你心里会舒服点吗。”

“……嗯?”

“会不会觉得,我还,挺可靠的。”谢长昼微顿,说,“也没那么,不可捉摸。”

“……”

孟昭无声地抱紧他。

很久很久,她低声:“谢长昼,我做攻略的时候,看到有人说,梅里雪山是神山。”

“嗯?”

“等到未来,某日,我也去世了。”她说,“我想跟你一起,被葬在这里。”

他们说,寂静巨大的蔚蓝苍穹下,你做什么,想什么,神都听得见。

这一刻,孟昭忽然想。

这可能是谢长昼,一生之中,最爱她的时刻。

——如果时间不能停住,不如让我和他一起死去。

——神啊。

-

这段作为毕业旅行的云南之旅,在香格里拉画上句号。

一直到离开那天,雪山峰顶的浓雾也没有散开。

酒店老板帮忙把行李箱拎到门口,笑眯眯地欢迎他们下次再来:“你们下次来,应该就结婚了吧。那时候,说不定就能看到山巅。”

谢长昼牵着孟昭出门,出酒店没几步,收到向旭尧的消息。

突然有人向法院递交了一堆与钱敏实猥亵案有关的证据和信息,举报人实名提供材料,留下的名字是:

孟向辰。

孟昭站在海拔三千六百米的地方,给孟向辰打电话。

她的思维忽然变得混沌,这些年她跟弟弟从没断过联系,但从没提过相关话题。

如果世界上存在一个,她必须要保护的人,她觉得,这个人,只能是孟向辰。

她不想让他面对任何,糟糕的事情。

嘟声响过几秒,孟向辰接起来。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澈温和:“姐姐,你还好吗?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

孟昭突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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