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154)

“我问了……”

“孟昭。”谢长昼突然叫她,目光定定的,嗓音微哑,“你真的打算,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孟昭愣了一下,心里一惊,手里白药没拿稳,咕噜噜地滚到地毯上。

在茶几下停住。

她这才回过神,连忙去捡。

谢长昼没动,沉默地看着她。

她肩膀很瘦,长发垂着,穿一件米白色家居服,胸前印有一只巨大的毛团小精灵,像一团柔软的云朵。

衣服是刚来波士顿时,两人一起去买的。

情侣装,他也有一件,是灰色的,只不过买回来就没怎么穿过,只是孟昭一个人在穿。

他看着她躬身,半跪到地毯上,一声不吭伸手去茶几下探,白色的袖子被灰尘弄脏,仍旧毫无所觉。

孟昭将白药捡起来。

她坐回他身边,垂着眼,拧开瓶盖,轻声问:“喷哪里?”

谢长昼不答。

孟昭声音很轻,又问了一遍:“喷哪里?”

“昭昭。”谢长昼忽然叹息,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我觉得我们……”

“你什么时候给我选过。”她垂着眼,忽然发声打断他。

谢长昼微怔:“什么?”

“你,什么时候给我选过,要不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孟昭被巨大的委屈感包裹,拿着药瓶和瓶盖,嗅到药物的气息在空气中浓密地飘散开。

她想到,在非常遥远的过去,在她的青春期,跑步摔倒弄伤膝盖,谢长昼也曾经拿着白药,问她:疼不疼啊?

她几乎想要落泪。

“我又不是没有问过,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也许你有你的安排,你从来就不喜欢别人打乱你的步调,我一直缠着你问东问西,你不会觉得烦吗?没有回家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我们今天不能去吃龙虾卷,就不能明天再去吗?”

“这些事情——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孟昭攥住瓶盖,“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其实重逢时她就明白,她跟谢长昼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钟颜说的话一句也没错,主动权全不在她手里,她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时候在一起,要在一起多久,什么时候分手,全都在谢长昼一句话。

她能做的仅仅是爱他,等待,以及,不要问。

谢长昼从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的工作已经够多了,明明没精神还要每天强撑着跟香港那边的人接洽、处理家里的事,她怕被扔掉,不敢找他要解释。

他又不是不知道。

她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敢问的,胆小的人。

他凭什么,来指责她。

室内寂静一瞬。

谢长昼安静望着她,没开口。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孟昭胸膛起伏,努力将鼻子里的酸意挥散,“你要回香港,还是要在这里,跟别人结婚?”

谢长昼手指微顿,平淡地问:“你看见了?”

“不是我。”孟昭手中白药的盖子打开又阖上,声音很轻,“是一个朋友,很恰巧地看见了,告诉我的。”

她不认识那个女生。

但是她认出了她手腕上的腕表。

可能连商泊帆都没注意到,那姑娘手上的表是一个大牌古董,上世纪末就停产了,有市无价,在黑市被炒到近七位数。

这么稀缺少见的表,很容易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它的主人。

孟昭用识图软件先识别出了这表的名字,然后搜近几年的拍卖会,搜到了它。

拍走这块表的人,姓阮。

圈子里就那么一个阮家,父辈是在内陆做军工芯片的,这一代有个小女儿,玲珑活泼,身形纤细。

跟照片里的背影,全都对得上号。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祖父可能会来找你,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有心理预期。”他惜字如金,孟昭只能自顾自地说,“他来找你,或者带着……带着谁来找你,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我……”

察觉到他安静的目光,她忽然说不下去。

为什么他不来安慰她。

她像个坏掉的机器人,糊涂地重复:“我问过你的……我问过,是你没有跟我说。”

谢长昼目光幽深,很久,低咳一声,问:“你现在,是在跟我解释?”

孟昭眼角泛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眼尾天然有些下垂,这么茫然,猜不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只能讷讷:“嗯……”

“我问你为什么不催我回家,你就跟我解释,跟我讲道理。”谢长昼嘴唇颜色很淡,他看她,低声问,“你为什么,不跟我发脾气。”

“怎么不来质问我,那个女生是谁,我跟祖父谈了什么,我为什么,突然迁怒向旭尧。”他声线很沉,有些哑,好像他口中说的这一切,才是她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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