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54)

谢老先生没再看她,只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

之后一直到谢长昼醒过来,都没有再跟她说过话。

那时候她跟谢晚晚、钟颜的关系都已经不复从前,她俩来医院探视,撞见坐在门口的孟昭,往往也只是清清淡淡点一点头,并不说别的。

赵辞树来医院,会多跟孟昭说一些话,有时给她带一些吃的,或者嘱咐她好好休息。

只不过他来的次数不多,他跟谢长昼有项目合作,合伙人突然倒下了,压过来的工作已经令他焦头烂额,每次来医院都匆匆忙忙,没法多待。

到最后,他能跟孟昭说的,也只是:“你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孟昭没有等到。

谢长昼醒过来的第二天,暂时还不允许太多人探视,她本来想再等一等。

没想到先等来谢晚晚。

据乔曼欣后来的说法,那天谢晚晚是踩着小高跟,直接找到了家里。

乔曼欣不在,钱敏实在书房写教案,以为有客人,洗了水果到客厅招待。

这位大小姐把家里装潢打量个遍,开口第一句就是:“好奇怪,父母都是老师,为什么会教出一个这么贪心、又一直倒贴的女儿?”

孟昭很多年后都不知道,那天谢晚晚,到底跟她家里人说了什么。

但傍晚时分,乔曼欣突然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让她立刻回家。

她以为有急事,回家推开家门,乔曼欣上来就问:“你在跟谢长昼恋爱啊?分手吧,你俩不合适。”

孟昭立刻感到头大如斗:“发生什么了?您都不先问问怎么回事……”

“我吃完饭还得去看晚自习,来不及了,让你钱叔跟你说吧。”乔曼欣对钱敏实存在一种天然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觉得让他来讲也一样,“你今晚别走了,住家里,让你钱叔跟你好好聊聊。”

孟昭下意识就是:“不行。”

乔曼欣改嫁之后,孟昭从升初三,到读高中,到上大学。

这四五年的时间里,一直住宿、留校,几乎都没怎么回过家。

她今晚也不打算留下。

“昭昭。”乔曼欣微微皱眉,“妈妈为了你的事儿,特地从学校赶回来。我这届学生马上要高考了,你这几年都不关心家里,也该懂点事。”

孟昭不理解:“我还不够懂事吗?你不知道,你结婚的时候……”

“昭昭。”乔曼欣打断她,“你不就是因为,妈妈改嫁得太快,所以一直不喜欢你钱叔,这几年出去读书,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凉意从脚底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孟昭不能思考,看着她,血液几乎被冻住。

“但是。”下一秒,乔曼欣说,“妈妈有自己的人生啊,妈妈跟你钱叔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开心。你也应该祝福妈妈,然后努力融入这个新家,你说对不对?”

不对。

孟昭嘴唇翕动着,想这么说,但她说不出口。

她不太记得那天是怎么看着母亲离开的,甚至不记得怎么跟钱敏实展开了对话。

对方打量她,说:“真好,昭昭长成大姑娘了,比我新年那天,在T大见到你时,还要漂亮。”

只不过T大新年夜那一晚,有谢长昼守在她身边。

谢长昼像不受控的恶犬,在小巷里,给他开了瓢。

而现在,那人躺在医院,生死不明。

钱敏实推眼镜,笑笑,说:“我在医院缝了四针,昭昭要不要看看这道疤?”

孟昭的寒毛一根根立起来,仿佛回到母亲结婚那一天。

她像那天一样,非常用力地推开了钱敏实,离开时被他砸到额头,也一路都没有回头。

卧室内,灯光温柔安静。

孟昭的叙述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小声叫他:“谢长昼……”

谢长昼没说话。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久久地沉默着,面部线条被这种光芒分成了一明一暗两部分,下颌线极其清晰,甚至透出一点冷硬的凌厉。

他想到四年前,分手的时候,他气急了,抄东西往墙上砸。

大病初愈,心跳不稳,病房里的机器察觉到他血压不对,疯狂警报,杯子狠狠撞在白墙上,飞溅着裂开。

孟昭头也不回地离开,关上门时。

他眼前发黑,昏过去之前,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仍然是:那些碎片,应该没有飞到她身上吧?

到最后,到最后。

她要到烧得糊涂了,才愿意说这些话。

谢长昼心头的火苗,忽地又燃起来。

他大步走到床前,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你现在到底清不清醒,知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知不知道你在哪?”

“四年,孟昭,我们已经分手四年了。”

她轻飘飘的,像一只没什么重量的鸟,一只手拖住,就能轻而易举地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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