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次心动(123)

这种……自欺欺人的,对“公平”的执着。因为远离市井而被精英教育熏染出来的,纯净单一的世界观。

怀着绝对的赤忱与绝对的纯真,才会活得痛苦。可他的玻璃房子迟早要被敲碎,与其将来由着别人,不如他亲自动手。

“所以,”江景行的手指扶上桌面,轻轻敲了敲,“不如留下来——成为我。”

声音闷而清,他喜欢这样的木质。

就像喜欢一切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事。

“小江同学。”于是,他徐徐笑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

江连阙不太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说服了。

江景行为了不让他离开,还留了一手,在他杯子里下了双份的安眠药,够他睡上两天,错过去德国的航班。

这几乎是江连阙预料之中的事。

来见江景行之前,他都做好准备全程不喝水了,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躲过去。

惦记着第二天的比赛,他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强烈地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被药性死死压住。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一个断续而绵长的梦。

梦里遇见许多故人,按部就班地生活,大多呆板凝滞、动作僵硬。

他便抬起头。

看得仔细了,才发现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可他拼命仰着头再往上看,黑压压的一片,根基便无处可寻,不知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江景行身上,也牵着一条细细的线。

他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一切荒诞不经,又毫无尽头。

天色熹微时,江连阙挣扎着爬起来。

他生而混沌,思维尚不明晰,潜意识却也在强烈地呼唤,必须得去见一见秦颜。

他还有答应她的事,没来得及做。

说到这里,秦颜已经忍不住,打断他:“你是白痴吗?”

江连阙挠挠头。

为什么又骂他。

“来不了就别来了,谁会像你一样有事没事总想着跳窗?掉下来怎么办?”

我身手很好的——

江连阙张了张嘴,触及她的眼神,又悻悻地把那句话收起来。

她在担心他,他有点儿窃喜。

被喜欢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踌躇半晌,江连阙忍不住,偷偷捏捏她的手,“我是脑子被药搞坏了,以后绝对不这样。”

顿了顿,又小声道:“你放心,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很惜命的。”

秦颜不买他的账,没好气地将手往回收,被他死死地按住。

“……”

沉吟良久,江连阙脸上笑意渐渐散尽,他舌根发苦:“……对不起,秦颜。”

秦颜望着他,目光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他苦笑:“我答应你的事,好像没有一件能做到。”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

“我迫切地,需要时间。”

或者江景行是对的,未来,他会成为第二个他;又或许江景行是错的,他能在过程中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反驳自己的父亲。

可这其中没有任何一样,是十八岁的江连阙可以做到的。

他没有成长到能与任何人抗衡,这是他的困局。

他需要时间,去验证每一件事的对错。

秦颜目光复杂。

许久,像是将念头在心里过了无数遍。

他听见她的声音,坚定得一如既往:“那就不要走,留下来。”

江连阙微怔。

“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关系。”她望着他,眼中倒映出独一无二的人影,“你曾经告诉我,‘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怎样的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对我来说,也一样。”

“你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不管未来成为什么样子……”

“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缓慢流动的时间里,江连阙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严冬也好像春风拂面,他想让这一刻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慢到可以黏住时光。

***

秦颜翌日离开,江连阙去送机。

三人行变成了两个人,秦时未置一语,十分善意地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评价与看法。

大概是他老了,才会觉得离别本是常态。

就像当初容塔告诉他“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被绑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你”一样,到头来世事都相似,没有谁的分别会与别人不同。

安检之前,他停下脚步。

江连阙碎碎念了一路,怀揣着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表达的最大的浪漫,嘱咐她细碎的日常。

不知道小姑娘从今往后异国他乡,迷路要怎么办。

虽然她外语很好……

可也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不担心她了啊。

临别之前,江连阙朝她张开双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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