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秦颜拒绝得非常干脆。
“……”
“昨天从你家离开之后,我想了一整夜。”她顿了顿,仰起头,眼里亮晶晶,“我觉得,我们得约定一个时间。”
她不知道江连阙后来是怎么说服了江景行,让他放他出门,来给自己送机。
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是可以悬而不决的事。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向着他伸出小拇指:“给你五年够不够?或者六年?”
江连阙一愣。
她自问自答,说着说着,一张小脸都皱起来:“或者七年……八年?……十年,不能更久了。”
江连阙张张嘴,良久,闷声道:“三年。”
“……”秦颜微怔。
“三年之后,”他微微俯身,手指勾上她的小指,“我去柏林找你。”
希望那个时候,我们都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秦颜晃晃他的手,吸吸鼻子:“你没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江连阙眉眼弯弯,低声在她耳畔笑:“I.dare.not.guess,but.in.this.life;Of.error,ignorance,and.strife……”
她辨认出,那是雪莱的诗。
难以想象,这浮萍一生;满是谬误,愚昧与纷争……
无所谓真实,一切皆为表相,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
“……you.are.meaning.”
——但你是意义。
秦颜眼眶发热。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把她从泥沼里拽出来,自己又陷进了无解的深渊。
他是多纯透的人。
有无畏的勇气,无畏的热烈,干净透明的心。
“……傻子一样。”
机场里人潮汹涌,播音不断地切换语言播报航班信息,阳光从高大的穹顶上落下来。
同一时刻,不同国别、不同肤色的人,进行大同小异的告别,拎着行李箱走进不同的关口,奔赴向不同的未来。
她陷进他怀中。
仰目向上,吻落到侧脸,轻盈得像夏天的羽毛。
江连阙微微一怔,抱紧她。
秦颜的声音落到耳边,带着点儿神秘:“走之前,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献,献身吗?”
“……”呸。
给他一个白眼,她退后一步。
眼里流光四溢,含着点儿掩饰不住的小雀跃。
江连阙情不自禁,跟着她屏住呼吸。
机场中人来人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响起第一声长笛。
曲调悠扬,以此为引,仿佛第一只鸟引颈长鸣,惊醒林间百兽。
江连阙微微一愣,耳朵比脑子先辨认出渺远的前奏,眼中惊喜四起。
这是……!
他转身望向进门的候机大厅,眼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慢慢分开。
少年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自人群中走出。
他看到景年。
开篇的小乐队只有三五个人,景年微微顿了顿,以长笛为引,将提琴放上肩膀,进入第一个乐章。
开篇的小品轻松明快,朝气而活泼,尾音以长笛押尾,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续有不同方向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持着不同的弦乐器,加入他们的队伍。
机场内的人群来来往往,不断有人被吸引,在场上场下围起小小的包围圈,朝中心举起手机,充满好奇地小声发问。
“哇,这是什么?”
“为什么在这儿表演……”
“是快闪吗?——我还头一次见到现场版!”
开篇绵长的尾音中,乐正谦不疾不徐穿过人群,在景年面前停住脚步。
晨光之中,年轻的钢琴家衣角翻飞,脸上的笑容自信而张扬。
被人临时拉来做指挥,他不慌不忙,眼中光芒四溢。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
下一刻,中国鼓鼓音加入,曲调由欢快变得热烈,将军令下,旗帜随风斩断,豪气冲天,万夫莫开!
热血沸腾,气势万钧。
人群中发出惊叹与低呼,旋即便被乐声淹没。
江连阙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林鹿拿着大提琴,抬头间视线相撞,他露出善意的笑。
眉眼弯出愉悦的弧度,满是蓬勃的朝气。
光线从高高的穹顶上落下来,光影在白色的地板上游移。
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来参加国青赛的少年,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少年。
不疾不徐,一个一个地,走进阳光之中。
千言万语,沧海桑田。
我对这片土地最深刻的眷恋,都倾注在指尖。
乐队所有成员悉数到齐。
耳畔弦乐齐鸣,江连阙眼眶发热。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何止山风与明月,他看见河流,看见万物。
看见蓬勃的朝气,无畏的心,攒动的矩火。
他心下震动,阳光繁盛,风从指尖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