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20)

作者:蓝色的奥斯汀 阅读记录

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只比陈晨大几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还应该是青春韶华,不谙世事的,而她,经受过那么多风吹雨打,大概看起来成熟多了。

爷爷思量再三,同意了,走前和陈晨碎碎念了二十分钟,要看好输液瓶,输液快完了要及时通知护士,晚上注意给太奶奶盖好被子,别睡死了,太奶奶召唤要立刻就醒。重中之重,别让艾记者跟你太奶奶说那些有的没的,免得你太奶奶伤心,又要喊头痛。

年纪大了,老人只能吃流食,晚饭吃了几口就食之无味地推开食盘。饭后陈晨读了一会儿报纸,她就帮着端茶递水。坐在那里,病房幽冷的白灼灯光下,她想象着当年傅秀燕的样子,那时候两个穿着白衫蓝裙,梳两支长辫子的少女,手拉手逛南岛的集市的情形,一个秀丽明媚,一个灵动活泼,都只有十五岁,充满梦想的豆蔻年华。

时光荏苒,多少故事已经掩埋在尘埃下。现在眼前的老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似乎也不怎么认得人。陈晨读的报纸不知她有没有听懂,只见她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片刻头一歪,大概是睡着了。

连日跑医院,陈晨也累了,蜷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很快睡着了。微微成了身负重任的那一个,要端屎端尿,帮老人调整姿势,还有输液瓶需要关注,一刻也不敢放松。半夜三点多,她打着哈欠第五次醒来,叫护士来换瓶。关掉灯,她走回床边,想帮老人掖一掖被子,手刚触到被子,感觉有人拉住她的手腕。

那无疑是老人瘦骨嶙峋的手。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一点微光。她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老人醒着,泪光闪动地望着她。刚才护士来时老人侧着身,她们都没有注意里侧,原来这边的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微微低下头,在老人耳边问:“太奶奶,怎么了?”

老人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她没听懂,只好又问:“要不要喝水?”

这回老人摇摇头。她说:“枕头湿了,我帮您拿块毛巾垫一下。”老人松开她的手腕,她摸黑去找了纸巾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回来替老人擦了把脸,托起老人的头,把干毛巾垫在她头下,最后说:“天还没亮,您再睡会儿,有什么事叫我。”

老人闭上眼,似乎真的睡着了。她刚要转身,老人的喉咙又咕噜了一阵,拉着她的手,似乎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话。老人乡音浓重,她只听懂她连连喊了两声“惠贞”,后面的仍然没听懂,但那分明是对她说的。她站在床边的黑暗里愣了一阵,才忽然明白过来,老人说的是:“惠贞,惠贞,都是我的错。”

显然老人的神志并不完全清醒,也许夜半梦回,想到些旧事,才会拉着她喊“惠贞”。第二天醒来,老人看所有人的目光又恢复前一天一样的呆滞。

她很快又见到了傅修远。不知为什么,他好像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上班前她带着养生粥去医院看傅秀燕老人,发现病房里没有人。护士说,老人去做检查,家属也跟着去了,她就拎着保温瓶找了出来。

冬天流感盛行,医院里到处都是人。她在某个走廊拐角处见到傅修远,不知是刚验完血还是做了心电图,面色有些白,微微蜷着背。好心的护士扶着他出门,见到她打招呼如释重负:“家属总算来了,来来来,过来扶一下。”

她一愣,还是伸手去扶,他笑了笑,让开了。

护士指着她手里的保温瓶:“手术前八小时不能吃东西哦。”不知是不是帅哥总是比较惹人怜爱,护士看她的目光颇有几分责备:“我还以为下午进手术室家属也来不了呢,手术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总不大好吧。不是我耸人听闻,万一有什么状况呢?打开肚子发现别的问题怎么办呢?到时候连个签名的人都没有。”

他有大堆的表格要填,坐下来,仍旧躬着身子,读了片刻文件,抬头一看,微微竟然还站在那里。她其实有点不知所措,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太冷漠无情,最后说:“上次忘了说,前几天刚去参观了南岛会所,谢谢你的安排。”

他淡淡说不用谢,然后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看了半晌抬头笑了笑说:“现在才来道谢,是不是晚了点儿?”她无可辩驳,他又说:“我没什么事,急性阑尾炎,微创手术,死不了人。”

输液室里人满为患,空气不大好,有人咳嗽有人聊天,嗡嗡的一片嘈杂。他低着头,额角上一层薄薄的汗珠,虽然神色自若,但总让人觉得似乎紧绷着一根弦。

他们并不算熟,微微想了想,说了声再见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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