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21)

作者:蓝色的奥斯汀 阅读记录

一整天她又莫名的有几分不安,不知是什么戳中了她,大概是护士说的那句“万一有什么事连个签名的人都没有”。急性阑尾炎应该是痛到极处,怪不得他一直躬着身子,一头汗,一副咬紧牙关的样子。

下午她忙着写稿,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她时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看了一下午,也不知在心慌什么。

腹腔镜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天黑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傅修远在半夜醒来,人还躺在特护病房,身上插满管子,手上夹着心跳监护。身上动弹不得,他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最后一觉是痛醒的,大概是因为护士关掉了止痛泵。病房里鸦雀无声,窗外刚刚露出鱼肚白,他只好睁着眼等天亮。

等到九点医生来探班,把他安排进普外病房。昨天那个热心的护士偶然看见他还问起:“你那个家属怎么回事,最后怎么也没来?还好后来是没什么事。”

他听出护士语气里的责备,忍不住替她辩解了一句:“她不是家属,只是……”他找着合适的措辞,“……算是偶尔遇到的远房亲戚吧。”

护士扑哧笑了一声:“亲戚不就是家属。”

病房里三张床,另两位病友的家属送汤送水,聊天谈笑,动静很大,十分不利于休息,探视时间一到,更是热闹非凡,一下午病房门被敲响不下五六次。他一个人身在外地,在公司也没什么朋友,并没指望有人来探视他,只是不习惯被人打扰。同房间病友的客人进进出出,病房门每一次敲响他都不自觉地朝外面张望,扰得他有几分心绪不宁。

他这样一个冷心冷面不喜与人交际的人,竟然要和陌生人住在一起,确实难为他。上午隔壁陪床的大娘找他聊天,打听他的祖宗八代,想要给他介绍对象,他脸上笑着应付,心里十分不耐,下午就只好装睡。大娘陪的大爷刚动了大手术,一定是十分痛苦,夜里辗转反侧,连带他也睡不好。

他在普外病房住了三天,遵医嘱,每天拖着输液瓶忍痛在病房外来回踱步,从走廊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走廊里有时也有别的病友溜达,大多有家人陪伴,唯独他没有。有时候偷懒,他就走到走廊的尽头,靠窗倚在墙边,看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一个个从楼梯口出现,虽然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影,但这样百无聊赖,也能打发一下午。

微微再一次去医院是周日下午。

傅秀燕老人之前得的是肺炎,现在渐渐康复,医生建议出院回家休养。由于出院那天是周末,陈晨的爷爷,加上几个孙辈,来了一群人。她打电话问陈晨需不需要她来帮忙,陈晨说不用,她觉得以后不见得有机会再见,还是去医院看了看。

送走老人,她顺便去三楼的普外病房转了一圈,问了问前台的护士,护士竟然知道,直接告诉她:“傅修远啊,前面右拐,就在3433号病房。”

她去病房一看,却扑了个空。隔壁病床的大娘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说:“那个姓傅的小伙子啊,出院了,刚刚才走。”

有时候这世上的因缘际会确实变幻莫测。她心想,她也仁至义尽了,再没什么好心有不安。

她顺着医院外的林荫道走去公车站。这是个晴朗无云的下午,路上行人不多,春天似乎提前到了一步,阳光照在身上有舒缓的暖意。一个小孩跪坐在人行道的角落,面前铺开一张大席子,席子上摆一只空碗。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去问:“小朋友,你父母呢?”

小孩一脸污渍,不知是否听懂她的话,只是抬头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别人。只是她深谙其中污垢,乞丐这一行水深得很,即使是写社会新闻的记者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她只管个吃吃喝喝的公号。她叹一口气,手里拎的购物袋里只有一只保温瓶和一串香蕉,就把香蕉放在他的席子上。

她再次站起来,走向公车站,有车缓缓驶过她的身边,停在她前面十步远的地方。她早已不会认错这辆黑车。上次她就想,自己不该搭他的车,他们真不是什么熟人,大概是轻易上了他的车,才引起他的误会,下次绝对要婉拒。

她走过去一看,果然见到傅修远降下车窗,扭过头来问:“你会开车吗?”

并不是她意料中的台词。她一愣,点头说:“会一点。”

“会一点?”他低头笑了笑:“有驾照吗?”

“有。”

他说:“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把车开回家?”

于是她这样又一次上了他的车。他转而坐去副驾驶座位上,降下椅背,才长舒一口气,回头说:“那天自己开车送自己来的医院,现在只好再自己开车把自己送回去。伤口才痊愈,系着安全带坐直身子确实有些困难。幸亏在这里遇见你,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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