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40)

作者:蓝色的奥斯汀 阅读记录

离婚,这在南岛怕是惊世骇俗的事。哪个富家公子没有个把姨太太,出了嫁的姑娘,只有忍气吞声的份。秀燕翻一个身,脸落在月色的阴影里,停了良久又说:“大姨母也来了,送了我一对镯子做成人礼,还带来了大表哥。大表哥快十八了,在永平镇上跟姨父学做生意。”

我见她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点她的鼻子:“啧啧,小丫头思春了。”

“去你的。”秀燕装出愤怒的样子,狠狠踢我,伸手到我的腋下,报复性地挠我。我笑着求饶,差点滚到床底下去。这一番打斗弄得我们都精疲力尽,好不容易停下来,两个人肩并肩仰面平躺在床上,遥望窗外的冷冷月光。

我摸摸衬里的小口袋,那两粒小小的珍珠就在那里,带着我的体温,抵在我掌心的肌肤上,有一种粗糙坚硬又温暖润滑的感觉,正如他那个人一样。

“秀燕,”我问,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秀燕顿时又来了精神,支起胳膊,一张脸骤然凑近我:“哦,想嫁人了。思春的人是你吧?”

我当然矢口否认,啐道:“才没有!我还要去省城读书,才不要嫁人。”

秀燕狐疑地打量我:“那你脸红做什么?”

有么?我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秀燕犹豫一刻,最后一脸严肃地说:“听说,有人看见你和傅博延在傅宅的后院说话,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我才松一口气,骇笑着踢她:“小丫头,说什么胡话,传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她在月光里神色夸张地拍胸口,一叠声地说:“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你被他那张臭皮囊所惑,想要削尖脑袋去做他的三少奶奶。”

三少太太,那自然不能,打死我也不会去做三少奶奶。诚然,即便我想去,傅太太只怕会先打死我。况且,今天我放了他的鸽子,他这样从没在哪里吃过瘪的少爷,定然已经放弃了。

我却在回北岛的路上遇见傅博延。

早饭后我匆匆辞别秀燕,往海边的方向走,才拐过弯,就看到一个高个男子站在小巷里。他还是昨天那一身白衬衫,倚墙站着,指尖捏着一支烟,大概因为头发有些乱,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废的意味。

我与傅博延只见过聊聊数面,几次都是在阳光明媚的时间,总觉得他虽年少轻狂,但并不是个坏人。此时见他脸色阴沉地抽烟,竟有些意外,脚上也不自觉地慢下来。

他看见我,丢掉烟头,一只脚在地上碾灭烟头,缓缓站直身子。

巷子只要那么宽,断然躲不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礼貌地叫了一声:“三少爷。”

他“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似乎若有所思。我想要低头走过去,他拉住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昨天和你一起逃走的人,是傅冬生?”

我没料到他看见了我们,更没料到他认得冬生,回头吃惊地看他。他则阴恻恻地冷笑:“好一个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孙先生可知道你和傅冬生这种人混在一起?”

这话我听来觉得尤为刺耳,这时候忽的也全然不怕了,立刻反唇相讥:“傅冬生是哪种人?不过是穷一些,但至少清清白白,靠自己一双手养活自己。”

他冷哼:“好一个清清白白!你可知他父亲做的是什么营生?又是死在哪里?他父亲可是山东的大土匪头子,被抓住了枪毙的,一家子鸡鸣狗盗之辈。”

傅博延说得理直气壮,我听了不禁怔住,冬生从未说起过他的家人,如今看来,倒真是不堪。只是我转念一想,做土匪的是冬生父亲,又不是他自己,我父亲也并未因为冬生父亲的不堪就看不起冬生。这样一想,我又恢复了气势,反驳他说:“冬生坦坦荡荡,从未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何谓鸡鸣狗盗?有的人明明家里定了亲,还要出来四处招摇撞骗,才叫鸡鸣狗盗。”

他一怔,松开抓住我的手:“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转而定下神来,一扬眉,又笑了:“原来为这桩事,我还想了一夜想不通,难道我哪点不如一个渔民,一个土匪逃犯的儿子,怎么你会为了他而拒绝我。”

我恼火他诋毁冬生,语气也很不高兴:“请你不要这样说。”

他很郑重其事地自顾自说:“我绝对不会听从家里的安排,我的两个哥哥都已经饱受旧婚姻的苦害,我们都受过新思想的教育,你要相信我,我的恋爱肯定是自由自主的,我才不会任凭他们的摆布。”

我才不管他是新思想还是旧思想,只是不喜欢他自以为是,所以把心里想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我是乡下长大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得什么自由恋爱,只知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不晓得你喜欢我什么,你根本不认识我,即便现在有些喜欢,也不知道会喜欢多久,偷偷和你这样拉拉扯扯,与我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还是请你不要拦在我面前。”

上一篇:筑梦星途 下一篇:不听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