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关(32)

作者:也稚 阅读记录

陆诏年知道父亲有名望,人们都称其“大爷”,可不清楚父亲成日出去,都交际什么。她担心那只是陆闻恺诓她的话,常常催问他。

那天傍晚,陆闻恺故意惹恼陆诏年。陆诏年气得声称再也不学了,摔了笔墨回房间。奶娘着急来哄,又绿战战兢兢地将人挡在门外。奶娘去请夫人,夫人见惯不见说,随她去,她睡一觉就好了。

又绿向房里的陆诏年报信,陆诏年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摸到小洋楼。

一道人影从楼里闪出来,拉起她就往院墙跑。

此人正是陆闻恺。

今晚厨房菜色清简,他就知道陆霄逸不回来了,黄历上又说今天是吉日,估摸着就是去参加拜堂会

的日子。于是他设计了这么一出戏,带陆诏年翻墙出去。

他们先赶到会馆,见陆霄逸的轿子还等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应该赶上了。”

开山立堂是件严肃的事情,即是某位袍哥弟兄自立门户,开辟堂口。仪式多在晚间的偏远深山中举行,当晚有各路巡风巡逻,以防外人或密探混入。

陆诏年后来忆起也觉得那晚神奇,不知陆闻恺怎么办到的,不仅找到船家送他们过江,一路跟着父亲上山,竟一点没被察觉。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灰头土脸。躲在角落,瞥远处那盛大的光彩。

山林破庙张灯结彩作会堂,正中安置龙头宝座,神案两侧,星八字形摆放十二把交椅,是本堂大爷及来客的座位,两旁摆设长凳以安各级弟兄。

陆霄逸到的时候,两边人对暗语,而后以礼相迎。陆诏年瞪大眼睛,一出声就被陆闻恺捂住了嘴巴。

陆诏年支吾不清,陆闻恺却听明白了,耳语道:“对暗号懂不懂?……你别出声,我慢慢跟你解释。”

陆诏年点了点头,陆闻恺便稍微松了手。

待到吉时,人也到齐了。红旗管事点燃了忠义堂神台上的大红蜡烛,烛火照亮“大义参天”关二爷画像。

红旗管事站在香堂正中,念念有词。言毕,他退至神台侧面,高呼迎圣接驾。哗啦啦一众人皆起身而立,朝关二爷画像。

“天空彩云飘,圣人下□□,弟子来接驾,恭请坐中堂!”

霎时炮火轰天。

陆诏年捂住耳朵,仍不舍得挪开目光。只见会堂里的人依序跪拜,而后红旗管事再唱口令,请大爷上座,宾客上座。

“蓝旗闲五、巡风附六,两厢落座,凤尾幺哥,辕门待候,有位者得位,无位者站立叙话。安位已毕,请龙头大爷升座主盟!”

陆闻恺护着陆诏年不掉下山崖去,低声告诉她,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陆诏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场面肃穆中透着传奇色彩。

“天下袍爵是家,汉留大义总堪夸;结成异姓同胞日,香堂盛开棠棣花!”

弟兄们歃血、赞酒、宰牲,将鸡血滴人酒盅。大爷带头端杯,路在关帝像前发誓,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陆闻恺估摸着差不多了,带着陆诏年下山。

陆诏年见了血,怕兮兮地说:“我第一次见人发毒誓……”

陆闻恺这时还不知道,陆诏年其实胆子小,当晚回去就做噩梦。后来和母亲一起去了寺庙敬香,她才安心了。

*

今年母亲抱病,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便去不了。陆诏年和又绿一起,照例去敬香了,求得平安符,同书信一起寄去笕桥。

山城里像是没有春天,几场暴雨过后,冬去夏来。

这日,陆诏年抱着药罐子从二楼下来,让又绿拿去洗。又绿问:“夫人今日可好?”

陆诏年叹息:“这副药方还是姨母特地去成都找名医开的,怎么母亲吃了一月有余了也不见好?家里没一个人信西医,母亲以往那么看重大嫂,大嫂让母亲接着去看西医,可母亲竟觉得这是害她。”

又绿道:“那还不是因为之前麦老爷那么劝老爷,让夫人看西医,结果去看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反而因为服用了西药头疼。”

“是药都有副作用,这西药不也是?”陆诏年有些烦心,转念道,“一会儿你去邮局一趟,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小姐……”又绿忧心道。

“少爷!大少爷!”勇娃子的呼喊要掀翻屋顶似的。

又绿急忙走到前厅,责备道:“喊什么喊?夫人刚喝了药,睡下了。”

勇娃子敷衍地点了点头,快步往里屋走去。

勇娃子是陆霄逸同乡的孩子,黔川军阀交战时,他父亲不幸身亡,陆霄逸和其他几个弟兄便一起照顾他们一家老小。那些年农田产收并不好,每天都有人因饥饿而去世,没多久勇娃子的母亲因饥饿与疾病过世,陆霄逸就把勇娃子接到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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