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33)

阿朝点燃一支香,递给寒霜州,又去把供桌底下的蒲团抽出来,放在寒霜州身前。

“地上凉,你别直接跪。”阿朝欢快说:“我偶尔来这里看看,就留了个蒲团。”

寒霜州默默看着周围,屋子里没用的摆设大都清空,各处一尘不染,窗扉糊着新纸,半开着,窗下摆着花瓶,里面插着仍带露珠的花枝,他又低头看那蒲团,蒲团表面绣着一团扑花的猫儿,布料半旧,洗得干干净净,显然是以前便用过很久,叫人看着便心生亲切。

整个房间空荡,却干净,宁然,鲜活,有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这不是她所谓的偶尔来看看,这必定是无比用心、无比依恋,才把一座空屋子也照看成这个模样。

寒霜州没有说什么,接过香烛,垂眸屈膝跪下,额头抵住地面深深磕了三个头。

“衡师叔。”寒霜州低声说:“霜州来晚了。”

“霜州来看您了。”

阿朝抿住唇。

只有她知道,师尊不是仅剩这里的一块牌位,他还活着,就躺在她洞府后面的屋子里。

她知道,寒霜州是一个看似木讷冰冷、实则心地柔软的人,这件事如果她告诉寒霜州,他一定会为她保守秘密,尽心尽力帮她,怎么都胜过她一个人小心翼翼。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师尊入魔了,像踩在悬崖边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上,她不想任何人推那一把、把师尊彻底推下去,也不想牵累任何人,褚无咎也好,寒霜州也好,苍掌门与昆仑也好,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就当做师尊已经死去,其他的事,她可以自己做好。

磕完头,寒霜州眼眶也泛红,他站起来,走到供桌前,将香烛轻轻插|进小香炉里,烟气袅袅,模糊了牌位的名字。

寒霜州望着牌位许久,好半响,忽然又跪下,再磕一个头。

他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阿朝听见他很低很隐忍的抽泣声。

她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站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寒霜州才默默站起来。

他性子冷淡,沉默寡言,平素面无表情,是出了名的剑痴重阙剑,现在却眼眶通红,神情落寞,看着再没有半点威风。

阿朝跑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故作轻快笑道:“走吧,我平时都不住这边了,去我的小洞府那边坐坐吧。”

寒霜州看着她,勉力点一下头。

阿朝想安慰寒霜州,热情带他回自己洞府,给他做冰镇的甜酥酪吃。

寒霜州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碗,碗中酥酪雪白凝润,中心漾着一小弧蜂浆,还放两片桃花瓣做点缀。

寒霜州久久望着。

他回长阙宗再没吃过酥酪了。

别说长阙宗,就算昆仑,就算数遍所有宗门里,无不要求弟子们早早克制凡欲,清心寡欲,引气入体后吃灵米,筑基后便吃辟谷丹,元婴后便吐纳灵气为食,所有人一心向道,以修炼强大追求长生为荣为美,如果贪恋这些凡间的东西,让人看见了会被嘲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就没人想吃,更没人会做。

寒霜州第一次吃酥酪就是在沧川峰,那年他十二岁,衡明朝刚刚被衡师叔从凡人界带回来,才不过六岁。

他被师尊送来这里跟衡师叔学剑,黄昏的晚霞里,他练剑回来,看见衡师叔在灶台前一手搅拌着乳牛奶,另只手抱着小小的明朝师妹,她像只小奶猫坐在衡师叔手臂上,两只小萝卜手臂抱着衡师叔脖子,奶声奶气比划着一个劲儿要加糖加糖。

后来明朝师妹长大了,可以自己在灶台前跑来跑去做好吃的了,遥远的山崖试剑坪上他与衡师叔练完剑,衡师叔会把他被打飞的木剑捡回来递给他,笑着拍拍他肩膀,揽着他往回走,走到门边的时候,明朝师妹就会哒哒从屋里跑出来,端着两碗冰凉凉的酥酪献宝似的欢快捧给他们。

“吃吧吃吧。”阿朝捧着另一碗酥酪过来,还特意舀了好大一勺蜂浆给他:“你爱吃甜的,这个蜂浆又甜又香,我给你多加点,好吃。”

寒霜州心里其实很高兴,但他惯来笨口拙舌,不知道怎么表达,就点头。

阿朝舀了一口塞嘴里,奶味又香又浓,她看寒霜州举着碗不动:“你怎么不吃?”

“…我们出去吃。”寒霜州闷了一会儿,却说:“去以前花林那块石头上。”

阿朝愣一下,开心叫道:“好呀!”

两个人捧着酥酪碗,跑去以前比试练剑的地方,穿过一片花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块两人高有如盘龙的巨石衡踞在崖边,她们轻车熟路跑上去,瞬间一股清凉的晚风吹过面庞,高崖这下,恰好能俯瞰整片昆仑,山川连绵,飞瀑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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