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心动(88)

作者:春阴垂野 阅读记录

从三言两语中,楚桑落大致把握情况。江母再婚且有了另一个儿子,现在这个儿子生病,急需要骨髓移植。

刚才问起江与鹤,他前后两次回答都挑不出破绽。可出于某种直觉,她觉得不太对。

现在,直觉成真。

为江与鹤庆生是假,劝说江与鹤为可笑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做骨髓移植才是真。

她跌到冰窖里,天寒地冻,刺骨得张不开牙关。

“小鹤,你帮帮妈妈。妈妈求你了,”约莫是没得到回应,江母心里没底,凄切地接连哀求,“最后一次好么?好歹妈妈生你养你七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

啊,你也知道生下江与鹤只养了七年啊。

你会不知道,这样说对江与鹤是种伤害吗?

你不了解江与鹤吗?

他很善良的。不要把他说得这么冷血,这么难堪。

楚桑落声带像是被粘住了,发音极其困难。她很努力地张嘴说话,可是没有声音。

那边出现个男人,喉管似是嘶哑得难以说出话,却足够听得清楚,“小鹤,你妈妈下跪你不接受,那叔叔给你下跪,给你磕头。你大发慈心来试一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什么?她甚至跪下求江与鹤?

好荒谬,这就是他们对待江与鹤的方式。

江与鹤,你昨晚过得到底是有多糟糕。

江母号啕大哭,急切又悲戚,“儿子,妈妈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当年我护不住你,现在我又护不住弟弟。两个儿子,我总得护住一个吧。”

那为什么你护住的不能是江与鹤?他也是你的儿子!

当初你要是有这万分之一的决心,就会带走江与鹤,而不是让他留在庆林镇!

你不可能没听到镇上的风言风语,为什么还是选择把江与鹤留下?

你不要他,抛下他,过自己的生活,却又在需要他的时候,利用母亲的身份祈求。

这算什么道理。

你们讲点理啊,江与鹤也会疼的。

不知什么原因,楚桑落只能发出一股股细小的气流,压根不能组成一个字。没有一句话说出口,激得她双眼赤红。

江母凄厉的抽泣声任谁听了也不禁产生同情,也不禁心软。

楚桑落是例外。

她只觉得这哭声宛若一根长满荆棘的鞭子,甩在空中刺人血肉。将人打得不见一处好,还要辩驳理由。

“小碧,你身子不好,起来,我跪。”

“别拉我,妈妈求你了……”

听筒那边有些吵闹,混乱,可能是两人在拉扯。

楚桑落失声了,不能反驳。

她不想再听到江母的声音,于是漠然挂断电话。

完了,她删除通话记录。

她不要江与鹤去做那个大发慈悲的“好人”。

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不需要这些事,也是顶好的人。

她情绪有点激动,要是江与鹤看到,一定立马就能猜出的。为了不露出马脚,楚桑落给他发了条微信:律所有急事,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出门,自然不会想到,被挂断电话后,好几条短信轰炸过来。

江与鹤从书房出来是五分钟后。客厅空无一人,他以为楚桑落还在收拾,坐到沙发上等。

他顺手抄起手机,十几条短信映入眼帘。是那个号码,他不想点进去。

他猜到内容大同小异。

他唇角压得平整。

时间恍然倒流,回到昨晚。

江母换了小区,一家人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

江与鹤也见到了所谓的弟弟——赵衡阳。

戴着一顶帽子,身体骨瘦嶙峋,颧骨瘦得突出,脸色苍白。

正如江母介绍的那样,赵衡阳是个温柔讲礼的男生,一眼就让人觉得,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见到江与鹤,他微微一笑,喊道:“哥。”

江与鹤不应。

他没有弟弟。

赵衡阳神色自然,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在后面交谈时,将称呼换作了“江先生”。

他察言观色,考虑别人的感受,倒也确实是个好好人。他们一家三口的氛围轻松又和谐。

江与鹤只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他们存着什么目的?

蛋糕点上蜡烛,江母催促他:“小鹤,许愿吹蜡烛了。”

江与鹤抬起眼睫,母亲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一瞬,她没再扯出一种勉强的笑。

他平视着蜡烛火苗,淡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他不想再应付这段虚假的关系。也没必要。

三人皆是脸色微变,江母避而不谈,慌张地说:“先吹蜡烛,你生日嘛。”她身旁的赵兵不着痕迹地碰了下她。

江与鹤哂笑。

看来,比起母亲,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叔叔更了解他。知道这样的好听话是无意义的拖延。

夫妻俩犹豫着如何开起话头,犹豫着由谁开始。

赵衡阳却先用病弱的嗓音说:“江先生,我今年23。跟白血病战斗了一年,一直乐观地相信,我能好起来。”

江与鹤屹然不动,眼里的火苗跳跃,熄灭、燃烧交替。

仅仅一个开头,母亲啜泣不已。

“眼看情况转好,生活却很喜欢跟我开玩笑,”赵衡阳苦笑,“病情突然恶化,视网膜、内脏不同程度出血。医生说最好立即做骨髓移植。可是我们花了一年都没找到合适的骨髓。”

言尽于此,江与鹤总算明白,他们要的是他的骨髓。但是,他为什么要给呢?

蜡烛燃尽,火苗消失。

江与鹤起身,音质冷淡,“抱歉。”

“小鹤,小鹤,”江母冲过来拽住他的衣服,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问过医生,骨髓移植没有副作用。这个时代医术那么发达,不需要穿刺,也不会很痛。”

赵兵连声附和:“是的是的。”

江母肿着眼皮,头发凌乱。她死死揪住那块布料,指骨蜷到极致,“再说也不一定会匹配成功,先去试试吧,啊?”

记忆中母亲温婉慈爱的形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与鹤一点一点松开她的手,“不、试。”

“噗通”

膝盖骨磕在地板,发出清脆响声。

江与鹤身形一僵,连忙扶起母亲,“你不要……”

江母不依他,扯着他的裤脚,哀声摇头,“小阳才活23年,就当妈妈求你了。”

赵衡阳吃力地推着轮椅过来,在一边拉江母,“妈妈,快起来。”

然而,江母仍然不肯起来,执着地跪在地上。赵兵半扶着她,眼泪股股流。

无力、窒息、绝望织成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江与鹤顿感呼吸急促。

他一秒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于是,他无视裤角的拉扯,无情踏出门。

房内,江母大声恸哭。

反而是赵衡阳哽声喊住他:“江先生,这个世界很美,我想再看几年。”

所有一切都没留住江与鹤,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小屋。

终于跑到街上,新鲜自由的空气灌满肺部。

他不敢回家。

因为他此时的状态一定是非常难看的。愤怒、不满、委屈淹没过头,理智通通出走,赤红着眼,腮帮鼓起,疯狂地跑了一圈又一圈。

于路人看来,跟真正的疯狗别无二致。

不能让楚桑落看到这副模样的他。

当双腿跑不动了,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滴下,黑发湿透,他逐渐平静。

直至,衣衫被夜风吹干,他才踏上返回的路。

打开卧室那扇门,床上的人睡得很熟,气息均匀绵长,填满他空荡的心。

江与鹤伏首,含住她的唇。

那时,他觉得自己从地狱走出,活过来了。

……

江与鹤敛去思绪,默不作声地清除所有短信。随后,他就看到了楚桑落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长眉微拢,打开手机软件看了下,楚桑落正往诚护律所的方向去。

大约是真的有要事。他舒出口气,不再逗留,下楼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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