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心动(89)
江与鹤的目的地并不在公司,而是医院。后背估摸是昨晚沾到汗或水,伤口有点发疼。
趁没被楚桑落发现,他得赶紧去处理了。
想到她,车内后视镜里印出的那双凤眸勾起些笑意。
*
“江先生,您以后千万要注意点。这伤容不得马虎。”
医生面色严肃,千叮咛万嘱咐。
本来就伤得深,里外缝了两层。一旦发炎就很难办。还好来得及时,感染还不严重。
江与鹤系好扣子,颔首,“好。”
医生边走边说:“我送您下去。”
到住院厅,一首钢琴曲在盘旋。
江与鹤循声找去,是一个形容憔悴的阿姨,但气质优雅。
医生叹气,“她儿子前几天因白血病去世,可惜了那么努力生存的小伙子,也可怜了这些家长。”
江与鹤想起,去年也曾看到一个患上白血病的青年,坐在这里弹奏钢琴。
他还好吗?还是说,前几天去世的患者就是他。
不知觉间,江与鹤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
医生再次慎重叮嘱:“千万不要再沾到水,不然伤口感染、恶化,不仅愈合速度减慢,疤痕也难除。”
“劳心了。”
怕人没放在心上,医生又打趣着说:“楚小姐可是特意咨询过我祛疤事项,江总不要浪费楚小姐的一番功课啊。”
江与鹤一怔,尔后轻笑,应道:“好。”
医生适时告辞。
湛蓝天空万里无云,树叶茂盛,红花艳丽。
还有,要分给他很多很多爱的她。
的确,这是一个很美的世界。
没人想离开。
江与鹤摸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那边只隔了不到一秒就接通了。
他言简意赅,“哪个医院?”
对方先停了下,似是不敢相信,然后才喜极而泣地报出个地址。
江与鹤不多言,掐断通话。
上车,变道,拐弯。
第70章 你又骗我
楚桑落原以为嗓子过不久就能恢复,然而,无论喝水还是吃含片,始终不见效果。她依然保持无声状态。
她是律师,得上庭陈述。不仅如此,江与鹤也会发现,会紧张,会追问。
楚桑落垂着眼,右手捂住胸口。
酸涩挤压胸腔,呼吸滞碍。细细的痛楚一下一下跳动着,像是有人拿了一把不太锋利的小刀,在皮肤上割划。
从前至今,江与鹤所经受的痛要比这痛感高出百倍。
她不会再让他受伤。
她要去一趟医院,嗓子不能立马好的话,就让医生找个托辞。
然后,她去找江与鹤。
江与鹤还是不会依靠她。他习惯背负,习惯默默承受。
那么,就由她去主动。
她会陪着他,告诉他,还有我在呢。
楚桑落出发之前,顺便查看了下江与鹤的位置。可这一看,她搭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收紧,细白手指骨节微白,垫在下面的纸张皱成一团。
——XX医院。
江与鹤真要检查什么,也会去固定的医院。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楚桑落吞咽了下。
电脑页面上显示,这所医院是全国血液科排名第一。
血液科,白血病。
江与鹤是去做骨髓配型吗?
他不是没有答应吗?
楚桑落踩着油门,一路猛飙。
她很自私,不希望江与鹤做所谓的骨髓配型。起码,对方不该用亲情的借口来要挟,不该用母亲的身份来捆绑。
道德绑架在她这里,是垃圾中的垃圾。
如果能够赶上阻止江与鹤就好了。
可是,当楚桑落找到地方时,江与鹤正摁着静脉上的棉签。
她来晚了。
楚桑落怔愣地站在原地,异常冷静地望向他。
“小鹤,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江母自江与鹤出现就在感谢。他耳朵都听得起茧,没什么表情地低着眸子。
“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一声不吭,我跟你赵叔……”
江与鹤眉宇狠皱,“早上?”
江母奇怪地说:“你不是接了电话吗?”
他没接,那么接电话的只有楚桑落了。
江与鹤心跳一滞,猛然抬起视线,上一秒还倦怠冷淡的神色立即变为惊恐万状。
他下意识地扔掉棉签,将抽过血的手臂藏在身后。他拨开喋喋不休的母亲,越过距离,掩不住音里的仓惶:“你怎么会来?”
楚桑落觉得,要是她没接到那通电话,要是没临时起意看了下他的位置,江与鹤会将这一切都隐瞒。
从别有所图的生日庆祝回来,装作还不错的样子,然后瞒着她来做骨髓配型。
如果配型成功,他兴许会以工作的名义偏她要离家几天,做完配型回家,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楚桑落瞳色很浅,冷冷清清的,平时就很容易产生疏远感。此时,她的目光毫无波澜,不轻不重地落在江与鹤身上,却犹如一座大山狠狠压下来。
江与鹤如芒在背,骨寒毛竖。
他欲再辩解,楚桑落兀自错开他,走向江母。
江母知道她是江与鹤的女朋友,眼角堆起细纹,温和地笑着说:“你是小鹤的对象吧。”
是。
楚桑落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发出声来。于是,她摸出手机,平静地打出一行字——您知道江与鹤前不久受伤了吗?
她将内容展示给江母。
江母脸色一变,逃开楚桑落的注视,呐呐地说:“再没有合适的骨髓,小阳会没命。”
原来是知道的。也对,但凡是用社交软件的,怎么会不知道黑痣男当街乱砍的事?
所以,江母只是认为,事情分轻重疾缓。患上白血病的“小阳”是重要的,伤口一共缝了将近四十针的江与鹤是可以搁置的。
凭什么你要这样分类?
求人也要拿出点诚意吧。江与鹤住院的几天,你来看过吗?只是需要他了,就出现,就索取。
好荒唐的母亲。
楚桑落气得有些手抖,影响了敲字母的速度,几个拼音组合成字,几个字连成一句话。
——你不心疼江与鹤,我心疼。你不护,我护。
江母瞳孔放大,迟来的羞愧涌上来。
十几年前抛下的不服管束的儿子,与一直养在身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之间相比,她的天平自然倾向了后者。
她的私心很大,却用“赵衡阳跟江与鹤有血缘关系;救人是理所应当的”诸类说法下压内心的偏私。
披在外表的心安理得彷佛不堪一击的泡泡,轻轻一戳就破了。她百口莫辩,也无法狡辩。
她看向江与鹤,目含歉意、愧疚。
然而江与鹤全然没有顾及她,手臂上的针眼渗出血珠,没由来的,那个地方钻出一点痛意。
他喉结艰涩滚动。
江母第一次出走是在凌晨。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不过,七岁的江与鹤发现了妈妈的动静。他跟着追出去,揪住妈妈的裙边,漆黑的眼瞳望着女人。
妈妈惊慌地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将他带到偏僻的角落里。
前日下了雨,周遭散发出陈年老旧物件的发霉味。
妈妈蹲下,小声说:“妈妈去买早餐。”
江与鹤已经七岁了,且家里出事后,被迫成长早熟。这么拙劣的谎言是蒙骗不了他的。他看着妈妈手里拎着的箱子,嘴皮动了动:“你还会回来吗?”
妈妈低声啜泣,允诺说:“会啊,小鹤还在这,妈妈当然会回来。”
江与鹤放手。
随后,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相信妈妈会回来,只是自她走后,他一次也没等到妈妈。直至爸爸去世。
妈妈回来了。她看起来过得不错,穿着漂亮的裙子,脸上少了很多愁苦。
到江父去世之前,提起江与鹤,众人只讽刺地扔出两个字“可怜”。
江父去世之后,江与鹤形象快速下滑。他们批判他是杀人犯,批判他冷血,批判他活该过得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