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狂想(61)

出来时那个壳子还是完整的,她这些年努力将它沾裹加厚了一层又一层,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早就是破败的了,完整是因为藏在不被烈日所照到的昏暗里,勉力支撑,没有光透过,就见不清那些裂隙。

单撑住那些过去就已经让她很累了,她经不起再一次的摇晃。

而陈不恪……

陈不恪本身就是能动摇所有人和事情的存在。

“…小夏?却夏!”

萧澈压低的催促庡㳸一下子将却夏拉回现实。

她空茫起眸,正见着萧澈停在不远处那间总统套房的双开门前,朝她快速招手,示意她过去敲门。

却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去。

……

总统套,卧室房内。

陈家的私人医疗团队当晚就打着飞的连夜过来了。

陈弘良是晚餐用餐期间,被突然进来的管家拿着平板送到面前,他耐着性子看完娱乐版块的头条标题,才得知自己儿子几个小时前就被救护车从某剧组片场拉走。

——

有个巨星儿子的好处就是,当这个不孝子杳无音信,作为亲爹,至少还能从报纸新闻上听个二手的动静。

只是这回的动静未免太大了。

陈弘良当下又惊又后怕又恼怒,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打包扔了过来。

于是从医院带回来了一堆CT不够,陈家的医疗团队又搬着大件小件的便携式医疗设备,在酒店套房的卧室内给陈不恪做了一遍尽可能的全身检查,领队医生才终于放心,去侧卧间给家主汇报。

留下面若冰霜的白毛顶流靠着床头,阖眼休息,从紧绷的侧颜来看,睫毛上都快结冰碴了。

等医疗队都走了,靠着床头的陈不恪终于睁开眼。摘了单色美瞳,那只蓝绿色的眸在光下浅淡得像光透射过的湖泊,冰冷又妖异。

张康盛本来就不太敢和这样的陈不恪对视,这会儿自觉做错事,更低着脑袋了。

“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陈不恪嗓音低低抑着,带着种伤损病中的轻哑性感。

张康盛藏着眼底的余惊,小心赔着和善:“他们说是你家里长辈的要求,又有陈家大先生的电话,我倒是想不放进来…它不合适嘛。”

“怎么不合适?难道你的薪资奖金不是我给你开、而是陈弘良给你开?”

“——”

陈不恪难得真动火,沉凉声线敲得张康盛心头一颤,而让他手都跟着抖了下的,还是陈不恪口中直呼的那个名字。

陈弘良,陈家家主,弘字辈的陈家大先生。

张康盛在圈里人脉广博,但也不敢说能攀得上那位一星半点,陈家家传了几世几代的底蕴,如千年古树根脉盘根错节,虬劲扩张,不是娱乐产业这种兴起也不过二三十年的薄底行当能相提并论的。

他六年前接手陈不恪的经纪人位置,在对方正以新人问鼎当红时,陈不恪报备是离家出走,家里直系血缘只有有着一半西班牙血统的亡故母亲,那么多狗仔扒也没扒出个所以然,张康盛自然就信了。

后来,他一手长袖善舞给陈不恪趋利避害,护驾左右,稳固巅峰不落再难超越的地位到今天,期间也不是没有察觉些蛛丝马迹,怀疑陈不恪和陈家有星点关系。

但他绝对从来不敢往这个层次上想。

因此,今晚从医疗团队负责医生的手里接过来那支电话,听到对面自报家门的名姓时,张康盛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还是懵了。

旁边也没个给他数秒的,估计懵得够久,很给他们恪总丢人就是了。

哎,他们恪总,脾气冷淡还自带嘲讽属性的叛逆白毛怪,偏天赋绝顶无可替代到令人牙痒的祖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陈弘良的儿子、陈家的未来家主了呢。

这消息放出去,那些破爆料猛料算个什么,得在圈里炸多久的大鱼,掀多久的地震?

可怎么会是真的?

“……”

带着明明确定了还是万分的震惊不解,张康盛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下床上的青年。

得。

这祖宗又阖着眼靠回去了。

就是颈线绷得坠直,颧骨线条冷厉,冰棱似的,看一眼都觉扆崋得能叫他伤着。

印象里好像都没见陈不恪这么动怒。

这是真气了。

张康盛正想着,主卧双开木门被叩响,领队医生拿着手机进来。

姿势像捧了道圣旨。

“恪总,大先生的电话,他想跟您说两句话。”

“……”

床头前,白毛顶流冷淡睁了眼。

医生到他面前,见他抬起没夹检测仪的手,二话不说就真接过手机去了,还有点意外。

早几年在家里,这位离经叛道的大少爷可不是这个脾性。

医生没想完,靠床的白毛顶流低了眸,对着正在通话中的界面,他冷冰冰又嘲讽地一掀唇。

“说什么话。陈恪早死了,烧纸说吧。”

医生:“……?”

右手的指尖检测仪被白毛随手拔了,扔开,然后一点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键。

电话就被他挂了。

“哎!”医生急得腔调都变了,“别,别——”

第一个“别”是拦陈不恪拔检测仪的。

第二个“别”是拦陈不恪挂电话的。

一个没拦住。

医生都绝望了。

——离家六七年,这大少爷脾气是一点没变。

全程陈不恪那个冷淡嘲讽的表情都没变过。

只除了拔掉指尖夹着的检测仪,挪动右肩时,他灿白碎发下,凌冽眉峰有一下微不可察地褶动,动作也跟了一两秒的僵停。

但压下去得更快,床边没人察觉。

张康盛也只顾着着急了:“祖宗!那玩意不能拔,您这才刚昏迷清醒多久啊?还有轻微脑震荡呢!哪能随随便便乱——”

他一卡壳:“哎,哎哎!您怎么还下床了呢!!”

陈不恪烦那个领队医生,是从张康盛这边下来的,几乎让他拦上来扑个正着。

耳膜上炸开的全是他急得喊祖宗的扭曲声调。

陈不恪不耐地皱了眉,停下,杵着长腿低了眼睨他:“…离远点。”

张康盛着急归着急,本来也没敢真蹭着那人。

他急巴巴地踮脚,往青年凌厉流畅的背脊肩线后面看,巴不得视线变成X光,能看清那半敞着领口的白衬衫内,白色绷带下可怕的淤青伤势如何了。

陈不恪任他看着,眉目更冷:“要不我脱了让你看?”

“我这不是担心吗,”张康盛讪讪落回,“急诊医生也说了,您这几天得卧床休息,少走动,不然伤筋动骨,万一留个后遗症什么的,我们团队怎么跟大众交待啊。”

“这点伤,能留什么后遗症。”陈不恪插了口袋,径直往外走。

张康盛急了:“都这样了,还这点伤??您是没看见您当时淌下来那些血,那件衬衫都快湿透一半了,吓死人,剧组里胆小的小姑娘都吓晕过去一个——”

走到主卧沙发区的陈不恪停下,闻言睫睑一撩,“却夏回去了?”

“……”

张康盛无语了下。

忍下了那句“您有闲心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才挤出个笑脸:“您怎么也不问问,吓晕过去的那小姑娘是不是她。”

陈不恪没支眼,冷淡一哂,“你当她是你。”他说着俯身,从沙发上勾起件深灰卫衣,想了想又扔开,拿起挂在靠背上那件黑色的。

陈不恪勾手,微一迟疑,他侧过身将黑卫衣拿到身前比量了下。

对着镜子,他微微皱眉。

……藏不住绷带。

看来还是得换上件高领毛衣。

陈不恪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旁边张康盛已经反应过来,吓得慌忙往上一扑——拽走了他手里的黑卫衣,还顺手捞上了旁边所有的衣服。

“恪总,我不是跟您商量!”张康盛声量都大了两倍,“就这伤,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都不可能放你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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