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薄荷(10)

作者:四月与你 阅读记录

那道眉向下弯了,是笑意的弧度。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迟穗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多笑笑。温敛应了一声,随意地找了一个理由,“大概是太冷了,睡不好。”

这几乎可以媲美学生面对老师检查时慌张说的一句忘带作业。迟穗没说什么,卷起衣袖,往锅里下菜。

那两截手腕衬着一边红油的锅底,白得几乎晃眼。温敛似乎也被晃了一下,阖了下眼后,向她扬了扬手。迟穗手里还夹着一筷翠绿的生菜,用眼神询问他。

恰有一股烟气冲上来,她坐回去,闭上眼,那辣锅冒出的气冲进了眼睛,她几乎想流泪。

迟穗拿纸巾擦了擦眼,又问温敛:“怎么了?”

他说:“坐过来。”

隔着微晃的热气,温敛说:“被熏到了吧,过来我看看。”

迟穗这个位置挑得不好,火锅中升腾而出的烟气全往她这边走。她乖乖坐到另一边,没了相隔的烟气,温敛的眉目更清晰了一点。

他离迟穗更近了一点,看着她刚刚被熏到的眼,笑了:“怎么这么傻,坐到了那边去。”

真奇怪,他的语气虽然带了调笑的意味,声音却是极其温和的。可迟穗听到他的话,刚刚才在眼眶里消退下去的难受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慌忙瞥过头,用手里的纸巾再擦了擦眼。

“哭了?”温敛的声音近在耳边。迟穗转过头,他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揽过她一侧的脖颈,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杏仁眼,不应该生在这张明艳到近乎艳丽的脸上,将这种凌厉的漂亮柔化了许多佚䅿。她眼周的皮肤泛红,应该是刚刚擦的时候太用力,一点都不会怜惜一下自己。

温敛按着那块皮肤,语气亲昵,他叫她,小哭包。

小哭包转头,想要甩掉他的手,可是温敛按得很牢,她甩不开。

迟穗对他说的话难得带了一点攻击性,她说:“你也可以坐在那边试试,也能成为哭包。”

温敛笑着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眼皮,他的力道很轻,可还是让她的眼皮也红了一道。倒是和周遭的皮肤相得益彰了。

迟穗的眼皮薄,同她的面皮一样,稍稍一逗就红。

温敛放下手,笑意依旧温和,像是无时无刻都在包容顽劣小孩发脾气的长辈一般。

这次的火锅,是最得迟穗心意的一顿,她是江南人氏,却也爱吃辣,筷子频频往红油锅里走。一会的功夫,鼻尖就冒了细细的汗珠,迟穗抬起眼,看到温敛递过来一张纸巾。

“这么喜欢?”他问。

迟穗喜欢,但今天这样喜欢的成分只占了四分,更多的是在赌气,是在同温敛赌气,也是在同自己赌气。怎么在他面前,这么容易出糗。还有就是,什么时候能和他更近一点。

她想离他更近一点,可温敛仿若身边筑起了坚硬的壁垒,她穷尽力气,也撬不动一块瓦砖。

迟穗接过纸巾,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很喜欢,但是你不能吃。”

她擦过鼻尖上的汗珠,翻过另一面,顺便也擦了擦嘴。

刚被辣油染得红艳的唇黯然失色了大半,温敛的视线移过她的唇,落在她的眼睫上。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

迟穗在这一刻真的觉得他会朝红锅伸筷子,她有这样的直觉,于是她站起来,将这份鸳鸯锅转了个角度。这下,红锅就全朝着自己了。

你胃不好,这句话迟穗还没说出口,温敛就开了口。

“小孩一样。”他撑着下颔,侧头看着迟穗,有着漂亮的唇线弧度,“喜欢的都要拿到手。”

迟穗今天不单被他说成小哭包,现在又加上一句小孩。好像今日的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她不想辩驳了,就顺着温敛的话语往下说:“嗯,我就是这样的小孩。”

温敛对着她笑,今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笑意几乎从没在他脸上下去过。温敛一面笑,一面若有所思地点头,话音徐徐地飘到迟穗耳边,“我也是这样,喜欢的东西,从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那话语在迟穗耳边晃了晃,顺着热烟往上走,最后消弭在空气中。

那天的红锅似乎特别辣,迟穗自认算得上能吃辣的在吃完第一次下锅的食物后,也开始频频喝水了。

温敛看到她唇上不再消退的红后,忽然问道:“之前陪我吃饭,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迟穗正在喝水,透明的玻璃杯中,被她喝到只留下浅浅一层。迟穗的脸上浮上浅淡的红色,如同白雪上落下桃花瓣,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漂亮。她摇摇头之后,又点了下头。

迟穗把玻璃杯中最后一口水喝完,然后说:“其实,今天就挺有意思。”

身旁的服务生过来,帮他们将虾滑放入锅中,白锅一半,红锅一半。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比小提琴悠扬的法式餐厅更适合她。温敛说:“以后都带你去有意思的地方。”

他随口说出的承诺,也让迟穗对以后这两个字分外心动。

但是她眨了眨眼,即使换了座位,那烟气偶尔也会不听话地往她那边晃荡。她说:“可是你会不喜欢。”

像一只稚嫩的雏鸟。

面前的女孩忽然让他想到这么一个比喻。她有着稚嫩,柔软的一颗心脏,他能轻易看到。

“而且这段时间我不能出去了。”迟穗继续往下说:“这礼拜,下礼拜,下下礼拜,你都不能来找我。”

她说一声就往下掰一根手指,“我要准备期末考了。”

迟穗说完后,左手上就只孤零零立着剩下两根手指,她抬起眼,想着温敛可能会不高兴。温敛他,或者说他们这样的人,生来便是骄傲肆意,大多都是旁人顺着他们,而他们从不会为别人稍稍低下头,哪怕只低下一丝。

在她的忐忑不安中,温敛看向她,不辨喜怒,是很平静的模样。

他轻轻点头,对她说:“好好考试,考好了——”

迟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待他下面的话语,就如同每一个期待家长允诺奖励的孩子。

温敛笑了一下,尾音轻快地上扬:“考好了带你去玩。”

他比迟穗还像个随便许诺敷衍的家长。

不过即使这样,也很好了。她没有父母,奶奶平常抚育她已经很吃力,她也从不会向奶奶多提什么要求。丽嘉

所以,他的随便许诺,真的也很好了。

迟穗又下了一碟鱼籽福袋,声音或许还没有福袋落入汤中的动静大,不过温敛还是听到了。

她装作随意平静地说:“嗯,我都听到了。”

那天的火锅吃了很久,这东西最容易消磨时间,迟穗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下了许多筷。锅中的汤水增增减减,最后归于平静。

后来去洗手间的时候,迟穗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即便带了围裙,那火锅味依旧浓重。这大约是这次出行最不满意的一点了。她将手洗干净,走到临近外边的走廊时,忽然看见贴花的玻璃上,有一片雪白缠绵地粘在花蕊的空隙中。等迟穗走进细看,那雪白跌落下去。

她明白过来,欢喜地拉开窗户。

数不清的雪花从空中飘落,或许是因为天空颜色的缘故,迟穗仰头看像是灰色的小铅块落下,可是当它落在迟穗手心,仍是雪白的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那一片雪花回到座位,虽然她走得很快,但是人体的温度对于雪来说太高了。没过多久,那片被她接住的雪花就消融在掌心,只有一点湿润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温敛看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淡下来,到了面前,迟穗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懊恼。

他问迟穗:“你捧着什么东西。”

迟穗放下手:“本来是想给你看雪的,今年的第一场雪。”

说到这,她又笑起来,眼里熠熠,仿佛这方空间所有的灯光都亮在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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